不等她起身,姜凤吟问道:“李长安,你究竟在等什么?”
李长安缓缓垂下手,似在看着姜凤吟,又似在看向更远的地方。
她轻声道:“等一个江湖死去。”
山阳城好似不惧那位玄甲兵圣再度攻城,这几日双方都各自打扫战场,极为默契的井水不犯河水。只是从那些东越甲士的脸上能看得出,即便那夜有余祭谷亲自坐镇,这场仗仍是输的太过惨烈,以至于东越军士气大跌。但白起未曾乘胜追击,军营中虽有异议,却无人明目张胆质疑白起的决策。
其实就连仅是门外汉的陆沉之也明白一个道理,东越二十三万大军,只不过死了两万人而已,可谓九牛一毛。纵然死的是骑军中的精锐,但远比不上还未上阵的陌刀骑。这一场士气上的博弈,东定军只能算险胜。伍卒士气可以重镇旗鼓,但让他们见识到了东定军的悍勇战力,哪怕之后再上战场的是两州比杂号军强不了多少的藩兵,也能让余祭谷不敢轻看。白起的目的很简单,就是逼迫东越尽快拿出压箱底的陌刀骑对阵,以及余祭谷亲自出战。唯有打垮东越这两道防线,才有破城的可能。
而东定军一方,初战告捷看似大获全胜,一万人马出营战损不到八成,可这战死的七千多人实则是三万骑军中的精锐,皆是马战步战的顶尖好手。可以说,东定军这一战,相当于削减了全军三成的战力。
若非有白起这位玄甲兵圣名头的统帅坐镇,这支由各处战场下来,皆是身经百战的将军所组成的东定军只怕早已各自为营,打起了自己的小算盘。
打仗无非就是为了挣军功,谁不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但这种明知送命且毫无胜算的仗,傻子才乐意真正去拚命。东定军的将领知晓这个道理,难道两州藩兵不知道?可皇命难违,打与不打横竖都是个死,但人人都想着迟一些死总比早死好。
故而,虽是打了胜仗,但在东定军的军营中全然感受不到半分喜悦的气息,依旧如平常一般按部就班。唯有从那些失去亲近袍泽的甲士脸上,才能瞧见几分常人该有的喜怒哀乐。
在陆沉之的眼中,这支东定军不似师兄白起的手足,而是他手中的一杆枪,能指哪打哪,就是好枪。待在军营中的这些时日,她也渐渐发觉,这些将领伍卒并非忠心耿耿,只是敬畏。好似能与这位王朝兵圣并肩驰骋沙场,便值得抛头颅洒热血。
他们想名载史册,想流芳百世,想得那泼天的富贵荣华,可陆沉之不想,她觉着淡迫名利的师兄也不想。
一批装满尸首的板车陆续驱往十里外的一处山坳,车轮的颠簸声打断了陆沉之的思绪,她定定的看着那一车车的死人,不禁回想起前几日死在她枪下的东越斥候,他们甚至无人收尸,只能曝尸荒野任由野兽啃食,她心中没来由的一阵悲凉。
回到军营时,陆沉之下意识朝武陵王营帐的方向望去,那个人分明尽在咫尺,却好似从未这般遥远过。
敛了敛心思,陆沉之朝帅帐走去,才走近两旁亲兵便将她拦下,说是将军正与两位王爷商议出兵事宜。不等陆沉之返身离去,一个身着蟒服的女子迎面从营帐中出来,与她四目相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