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农笑呵呵道:“卖了半辈子瓜,若是连个瓜都不会切,还做什么买卖。”
年轻公子递去一瓣瓜,老农起先推辞,哪有做买卖还让客人请吃的道理,但拗不过年轻公子热情,便厚着老脸接下。
一连吃了大半个瓜,解了渴的年轻公子与老农闲聊起来。
“老哥,听闻偃师县的济水码头近来不太平?”
“可不是,前些年还有水龙帮鱼目堂帮着官府衙门维持场面,可去年不知怎么的,那些将军老爷翻脸不认人,把这些江湖帮派都抓去了,剩下逃的逃,死的死,要么就金盆洗手。小哥是打外乡来的吧,可是去码头接货的?那可得小心些,现在官府衙门不好打通,那些走货的漕船更不讲理。”
年轻公子有些好笑道:“头回听说官府衙门还得求着江湖武夫帮衬的。”
老农见这年轻后生不知深浅,斜了他一眼,啧啧道:“你这小哥儿到底是年轻,哪懂这里头的门道,别看漕船归官府衙门管,船上的人可不一定都是官府的水师。你想想,若想多挣点银子,走货是用漕船还是雇佣私船划算?再说,朝廷明文规定,夹带私货可是要掉脑袋的,那些个官老爷即便想也得偷摸着来,不靠这些江湖帮派怎么行。”
年轻公子一副虚心讨教的模样,附和道:“老哥不愧是买卖人,那又怎么个不讲理?”
好不容易有个摆弄学问的时候,老农得意道:“小哥你可是不知道,老哥哥我年轻时也是江中好汉,水性敢说第一无人敢说第二,跟着私船也走了几年货,挣了不少银子。但有一年济水闹洪灾,船淹了不说还险些把命给搭进去。”说着,老农叹了口气,“这些走船的人啊,可不是看老天爷脸色讨饭吃,每回出船能不能平安回来,都得看龙王爷的意思,拿命换银子,小哥你说与这样的人如何讲理,他们若坐地起价,不给银子就不给货,这银子你给是不给?”
年轻公子托着下巴,皱眉道:“他们就不怕失了诚信,下回没人再找他们做买卖?”
老农呵呵一笑,指了指周遭的茶肆酒肆,低声道:“倘若你无处可去,这些又都是黑店,你住是不住?”
年轻公子了然,笑着点头。
老农又道:“不过做买卖嘛,再黑心也得有规矩,只要给人留条活路,这买卖就做不死。”
年轻公子挪榆道:“那你这么甜的瓜,隻卖我五文钱,是不是有些亏?”
老农裂嘴笑道:“老哥我可从不干亏心事,这瓜值五文钱就卖五文,一分不多单也一分不能少。”
年轻公子笑了笑,轻声道:“是这么个理儿。”
今日拢共也没卖出去几个瓜的老农脸上始终挂着笑容,显然与年轻公子极为投缘,说着话就要再送一个瓜给年轻公子路上带着解渴。倘若老农知晓这个样貌可怖,却心思不坏的年轻人就是北雍王,恐怕这瓜就不敢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