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长安微微颔首,道:“王大人不必拘礼,就当本王微服私访一回。”
王右龄笑脸应承,却不敢当真失了礼数,李长安到底是执掌一州政权的藩王,忽然造访心血来潮也好,另有目的也罢,甭管暗地里如何,明面上总得做足了样子。请了人入府,王右龄打发门房,领着李长安去了待客的正厅。
二人入座时,李长安大大方方坐在了下手客座,王右龄犹豫一番,在主家位上坐下待得茶水上来,屏退左右,这才开口道:“不知出了何事,需得王爷亲自前来?”
李长安慢悠悠啐了口茶,滋味平平无奇,既不是上等好茶,也并非欲盖拟彰的劣茶,就如王右龄为官十几载一般平淡如水。
李长安开门见山道:“王大人,你还想不想做这个北雍刺史?”
王右龄显是一愣,不知如何回答。
李长安笑了笑,接着道:“不必急于给本王答覆,尚有些时日可以好好权衡。但有一点,大人得想清楚,以往北雍无藩王,武将有燕大将军撑腰京城不敢过多插手,文官大都拉帮结党各自抱团,朝廷之所以对此睁一隻眼闭一隻眼也是知道北雍文武不合,你们这些手无寸铁的文臣小吏为官不易。如今一州政权既交到了本王手里,日后可就不是京城那边说了算。至于这些人听不听命,那又另当别论,本王隻想知道王大人如何打算?“
年纪轻轻便坐上刺史之位的王右龄自不是朝廷派来送死的草包,哪能听不出话里的言外之意,李长安嘴上好商好量,实则明里暗里都在逼他做出决断,要么弃暗投明,要么以死明志。不过这并非意料之外,打从女帝陛下封王的那一刻起,王右龄便知晓这一日迟早要来。其他藩王不敢杵逆圣意,不意味着这位异姓王也不敢,否则那座遮星台就不会倒。
沉吟片刻,思绪百转千回的王右龄长叹一声,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道理如此却难为臣子。下官明白,王爷既来了,便是有意给下官指明一条生路。下官虽是个读书人,却并非迂腐之人,若半点不懂变通枉费十几载为官。只是……“说到此处,王右龄竟笑了笑,“只是下官若当即点头答应,不念半点君臣旧情,想必王爷走出府门之时,便是下官命丧黄泉之际。”
李长安微微一笑,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外头的传言王右龄听闻过不少,如今亲眼所见隻觉着面前这个年轻女子并非那喜怒无常的杀人魔头,而是城府胆识兼具的枭雄。这种字眼放在女子身上不太妥帖,但饱读诗书的王右龄也找不出更贴切的词汇。
话既出口,便再无回头路,王右龄坦然笑道:“事到如今,虽与王爷仅是初见,却不妨说说掏心窝的话。那时五陀山小女衝撞王爷,陛下有意包庇,王爷却宽宏大量不与小女计较,若换作他人,定然不会错失良机,不但小女性命不保,王右龄也得丢了官帽如丧家犬般滚回京城。不论王爷当时如何做的打算,王右龄只是感恩不尽。说实话,到了这个年纪,仕途前程官帽大小也就不重要了,可惜王右龄没生个儿子,不若也能为王爷略尽绵薄之力。在北雍待了这些年,看的最多的其实不是尔虞我诈攀附权术,人说北雍参差百万户,却家家无男儿,王右龄曾见过一个村子百户人家,但在田里劳作的皆是老弱妇孺,问那些孩子爹爹在哪儿,都指着北面说在那。当时年轻,一腔热血隻恨自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可如今回想,若真提着刀上战场,莫说什么男儿骨气,怕是连刀都握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