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士行愣了一下,随即笑道:“是是是,程舍人言之有理,自古君臣同席,那也得是论功行赏的时候。”
端起酒杯,徐士行朝程青衣道:“说起来自打入宫做了内舍人,咱们私下里还没来得及与程姑娘道声喜,借着今日正好补上,程姑娘可莫要怪罪啊。”
三人举杯示意,程青衣虽不喜饮酒,但当下也不好推辞,皱着眉饮下了杯中酒。
素来擅于在酒桌上活跃氛围的姜孙信今日格外少言寡语,本来就话不多的程青衣也默不作声。前两年在科举上大出风头,被世人看作又一个得女帝陛下青眼相加的“陈知节”同样沉默是金。
铜炉中水沸了,咕噜咕噜热气升腾,将几盘纹理漂亮的羊脊肉下入锅中,徐士行忽然轻叹一声道:“今后能坐在一起的日子,不多了。”
他看了看坐在身旁的两人,笑道:“二位一个是儒林郎,一个是内舍人,都是天子近臣,平日里倒是低头不见抬头见。”
两个当事人没吭声,姜孙信开口挪榆道:“你也不差,过了今日,你便离御前又更近了几步。”
徐士行哈哈一笑,摆手道:“说好了咱们私下里隻谈风月不说其他,来来来,喝酒,吃肉!”
席间酒肉倒还算吃的畅快,徐士行有些醉意时,夜色已渐沉。
年轻男子搀着他下楼,上了候在馆子门前的马车,正欲转身离去,徐士行一把拽住他的胳膊,在他耳边呵着酒气道:“宋寅恪,你我既不能为友,便隻能为敌。”
从头到尾在酒桌上一言不发的年轻男子抽出手,将他身子扶端正,轻声道:“徐兄,你喝多了。”
马车缓缓驶离,年轻男子转过身,两个女子正从门内出来。
程青衣道:“我送郡主回府。”
年轻男子作揖告辞,目送二人上马车离去。
夜幕中还飘着零星小雪,年轻男子未曾带伞,孤身走在满是雪水泥泞的街道上,此时借着酒劲暖身倒不觉着冷。拐入一条宁静小巷,他放缓了脚步,长长呼出一口白雾,颤抖着从衣袖里拿出一张巴掌大小的信笺,这是几个时辰前从北雍送来的密信,上头隻四个字。
节哀,勿念。
一年前那位二十多年不曾出楼的男子最终长眠在毕其一生的案桌前,直到今日他才知晓这个噩耗。
这个从北雍孤身来到长安的年轻人倚着墙根缓缓蹲下,埋头低声哭泣,许久,才轻颤着唤了一声:“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