刃者,兵之凶器也。
墨家不是上阵杀敌的小兵士卒,他孟解斗亦不是保家卫国的将军,可他呕心沥血铸造出来的北雍刀却是一把杀人凶器。北契蛮子可恶也可恨,但敌人也是活生生的人,无论多么崇高的理由,也改变不了他虽未亲手杀敌,却屠戮千万生灵的事实。自己这双被父亲讚誉为“开天辟地”的巧手,早已涂满鲜血,而代价便是用子孙后代去偿命。老天不公吗?恰恰相反,天地众生平等,没有谁恶就该死,也没有谁善就不该死。
站在古阳关城头的那一刻起,孟解斗就明白,父亲是赌上了全族人的性命隻为一个天下太平。英雄之所以称之为英雄,便是敢为常人所不为,孟解斗不奢望做一个寂寂无名的英雄,只求不连累族人与子孙。不就是一死吗?连北雍一个普通小卒都不怕,他堂堂墨家后人又有何惧!?
可这个太平太难了,难到整整过去一甲子仍旧不见希望,难到他不得不违背祖训破例将女儿嫁给了一个外姓人,难到墨家堡从原先的五百人只剩如今的一百多人,他可以是北雍背后的无名英雄,也可以只是一个为保子孙平安的一家之主。
茶水已微凉,孟解斗平静开口道:“墨家祖训,墨者之法,杀人者死,伤人者刑,罪无可恕。孟解斗自知罪业深重,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何言有无胆气。只是可怜我墨家弟子,不知何时才能走出深山重见广阔天地。”
两个善字辈弟子听出言外之意,不禁动容喊了一声:“家主!”
孟解斗朝欲言又止的李长安摆了摆手,面容疲倦道:“少将军无需多言,请回吧。若孟解斗项上人头可解少将军心中怨气,也请一并拿去。”
从头到尾孟解斗未喊一声王爷,时至今日墨家仍旧把她视作当年的少将军,这份旧情是孟解斗最后的让步,亦是决心。
李长安沉默良久,端起凉透的茶水一饮而尽,而后起身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