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寒山没有回头,低声问道:“你可认得此人?”
李长安无言苦笑,天底下想要她命的数都数不过来,哪能各个都认得?不过今日过后,等到韩高之死于塞北的消息传遍天下,那些还以为她好欺负的慷慨义士估摸多半都绝了这份念想。
楚寒山又提醒道:“此人擅于隐蔽气息,多半是刺杀的好手,且修为不低,若非最后关头他没沉住气,眼下你已是个死人。”
李长安强撑着意识,思绪飞转,能悄无声息在楚寒山这位儒圣眼皮子底下行刺的人屈指可数,若非修为旗鼓相当,那便是常年游走于暗处的死士谍子。此处已是衝河以北,朝廷的死士要出古阳关并非易事,先前那场天人大战打的昏天暗地,江湖人唯恐避之不及更不会傻了吧唧跑来凑热闹,如陆难行那种脑子缺根弦的疯子列外,但这种人少之又少。再者,北契江湖上的魔头杀手恶归恶,但绝不做亏本的买卖,如此一来,刺客的身份就水落石出了,便是那个曾以一己之力屠戮草原令无数部落头领闻风丧胆的提刑客头目,申屠襜褕。
李长安认出此人也并非偶然,曾经神游春秋时,还有窥视自身心魔时,都有此人的身影。
一袭宽大黑袍,如阴间厉鬼,杀人于无形。
原本李长安以为,将来某一日,她会再度踏足北契,哪怕将北契王帐搅个翻天覆地也要亲手替爹娘报仇,可未曾料到这一日来的这般突兀,更没想到,仇人就站在眼前,她却无能为力。
因怒意而喘息急促的李长安几乎是和着血水吐出那个名字:“申屠,襜褕!”
听到李长安道出他的名讳,那人干脆抬手掀开兜帽,露出一张古井不波的苍老脸孔,笑起来脸上的皱纹如同一张折迭的老树皮,嗓音沙哑粗粝:“没想到,你还记得老夫,荣幸之至啊。”
李长安企图挣扎起身,但仅是双肩微微颤抖,白费气力。
楚寒山面色微沉,这个杀人杀了一辈子的年迈老人太擅于隐蔽,以至于捕捉不到半点气息起伏,故而无法断定此人的修为究竟是何等水准。但唯有一点敢肯定,申屠襜褕若是铁了心要逃,哪怕是他这个儒圣也拦不住。只不过申屠襜褕想当着他的面杀李长安,亦是天方夜谭。可此人本就是个刺客,绝不会做出正面迎敌的愚蠢行径。
果不其然,申屠襜褕重新戴上兜帽,略有些惋惜道:“老夫答应过陛下,若无旨意绝不擅自取你性命,不过实乃天赐良机,可怪不得老夫趁人之危,李长安,老夫倒想看看,你这般好运能到几时。”
话音未落,借着一抹乌云遮蔽了月色,申屠襜褕的身影悄然融入漆黑中,消失无踪。
楚寒山细细感知了片刻,方圆百里已毫无气息,这才回过头去看李长安,后者不知何时昏厥了过去。
以防申屠襜褕出尔反尔,再杀个回马枪,楚寒山撩起下摆席地而坐。一刻不回古阳关,李长安便犹如魂魄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任人宰割,眼下隻得寸步不离的守着,等李长安醒来再做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