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先城头尚有余地留给伤兵,到后来尽是来不及善后的袍泽尸首,虎口城守卒不得不含泪把他们直接丢下去。
城内城外,隔着一堵厚厚的城墙,皆是堆积如山的尸首。
而城头上的厮杀,仍在不眠不休。
城内墙根下,有一名披甲骑尉仰头凝望,在他的身后是虎口城唯一的一支骑军,他们根本没有机会出城衝锋,从战事开始到至今唯独这五千骑仿佛置身事外。
但在半个时辰前,主将司马爻下令,命他们杀马登城。
这名骑尉,他或者说她,名叫陶扬,十五岁那年兄长病逝,本名陶花的她便用了兄长的名字,替兄从军。一晃又是十五年,随着她在军中官秩不断攀升,贫寒的家境也越来越好,可惜早年落下病根的父亲没享几年清福便随兄长而去,两个妹妹也先后嫁人,如今家中就只剩一个年迈的老母亲。前几日母亲还在为她的终身大事忧心,更为她的隐秘身份提心吊胆,但陶扬不以为意,如今北雍的王爷和大将军都是女子,还有那支横空出世的白袍娘子军,大不了日后负荆请罪,指不定尚有机会投奔白袍营。不过眼下,这些都不用去想了,因为北契蛮子已经杀上了城头。
她身后的副手轻声提醒道:“陶都尉,该动手了。”
人死马亡,战马不能留给敌人,这是燕字军的铁律。
陶扬收回目光,沉默下马。
五千骑卒如出一辙。
这是一场不为人知的屠杀,陶扬轻抚过那匹相依为命多年的战马鬃毛,抽出了那把昨日才换上的六代雍刀,不知是谁低声骂了一句:“他大爷的,还没杀北蛮子倒先捅了自己的马!”
陶扬转头看向一个个都不愿拔刀的部下,低吼道:“抽刀!”
五千把尚未饮血的新刀,齐齐发出一声悲壮的哀鸣。
就在此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一个嘹亮的女子嗓音高喊:“住手!”
来人披甲浴血,神情焦急,但在见到战马尚且完好无损后,不由得松了口气,继而扬起一个明媚笑容,这个女子便是司马陵容。
陶扬看着这个仅有几面之缘的将军之女,缓缓放下了刀,皱眉道:“司马小姐,你来作甚,可是将军下了新令?”
司马陵容微微摇头,看着这个远不如男子壮硕的青年骑尉,眼眸熠熠生辉,她一字一句道:“陶都尉,可愿带着你的骑军随我出城杀敌?”
出城?
陶扬愣了一下,虽然虎口城常年战事极少,但能坐到从四品的都尉,她心里很清楚眼下的战况如何,北契大军如此不计代价的疯狂攻城,就是要赶在顾袭将军所率领的那支援军达到之前拿下虎口城,否则司马将军也不会狠心下令杀马。更何况,城门外举目皆是蝗虫一般的北契士卒,出城?战马生翼也飞不出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