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朝她的薛东仙没有回头,沉声问道:“你有何计策?”
李相宜一手握北雍刀,一手是顺手抢来的北契马刀,眼神一沉,“我来破阵,你压阵。”
手握母剑的薛东仙轻轻一笑,左手缓缓放在子剑的剑柄上,“李姑娘,没想到有一日竟能与你并肩作战,他们当兵的管这个叫什么?同伴,还是袍泽?呵,罢了,反正这些于我而言都不重要,但你一个金刚境的小刺客就敢跑来我面前逞强出风头,你们李家的人都这般自以为是?”
李相宜微微一愣,“薛东仙!”
只见那玄衣女子缓缓立于马背之上,双手持剑,深深吸了一口气。
“小刺客,那些烦人的苍蝇就交给你了,可别让我被射成筛子。”
话音刚落,大风平地起。
风中有雪色,有剑光,还有鲜艳的大红,这处战场似一座舞台,正在上演一出血肉横飞的霓裳舞衣曲。
不远处的黄震砂面容扭曲,心头好似在滴血,他没想到这支不堪一击的北雍骑军中竟藏着两名江湖高手,眼看着只能拿手下精锐的性命去拖垮对方,他就肉疼的不行,但以往惨痛的教训让他明白,此时若狠不下心,等到这些高手缓过劲儿来极有可能扭转局势。于是他转头朝几个百夫长下令,分兵五百骑,不计代价也要将这两个女子碾压死。
正在奋力厮杀的赵魏洲没比黄震砂的处境好多少,李薛二人虽凭借一己之力硬生生滞缓了敌军衝锋的步伐,但余下的两千多骑仍旧给流民大军造成了巨大的衝击,即便是这些初上战场的新兵也看得出,两者之间的差距一个在天一个在地。而更大的隐患赵魏洲比任何人都清楚,这支万人骑军的战力远不如洪士良那支,大半人马皆是十七八岁的少年兵,故而才被李长安刻意安排偷袭这条离北契大军最远的粮草线,既是让毫无经验的他们足以应付,也是为了给这些少年人更多的生机。
但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赵魏洲料想不会一帆风顺,可也没想到竟是这般惨境。少年正是最血性方刚的时候,即便面对最凶残的敌人,也没有人转身逃跑,每一个躺在雪地里的北雍骑卒伤口都在胸前。
他们面朝敌军,仰天而死。
直到这一刻,赵魏洲才在心底真正承认,这些从流沙城的春秋弃民,是他赵魏洲值得出生入死的袍泽!
这种情形下,没有谁还能保持心智,杀红了眼的赵魏洲与一名百夫长错身而过,弯腰躲过对方凶狠劈来的一刀,反手就将手中刀捅进了对方的后背,凭着一股蛮力硬生生把对方整个人挑了起来,而后重重摔出去,撞翻了后续两名巨鹿营骑卒。但到底是呼延军的精锐,落马的两名骑卒就地一个翻滚,抽刀就斩向赵魏洲战马的马腿。
尚未来得及抹去溅射在双眼上的血迹,赵魏洲眼前一黑,一头就朝前栽下了马背,所幸落马前他下意识蹬了一脚,后背破风而来的两刀堪堪砍在肩头。赵魏洲顾不得痛楚,立即起身迎敌,可眼前的景象让他不由得呆愣在原地,己方五名年轻骑卒一拥而上,其中两人飞身抱住了敌人,然后用自己的身躯挡住了的战刀,让身后的袍泽有机会砍下敌人的头颅,但那名显然身经百战的北契骑卒临危之际反应奇快,非但未抽刀,反而双膝一弯,一手掌心抵在刀柄尾端,奋力将穿透身躯的战刀往前推去。
赵魏洲仿佛听见一声刺耳的噗嗤声,两个北雍骑卒被一刀捅穿,尸首被那北契骑卒一脚踹开,举刀又砍下了第三名北雍骑卒的头颅。
那一张张失去鲜活的脸庞,是如此年轻。
有人倒下,便有人前仆后继,他们都在以同样的方式告诉敌人一个事实,他们不想死,但从不畏死。
赵魏洲一声嘶吼,不顾一切衝了过去。
仅仅隻过了半炷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