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女帝转头扫过左侧几位手握朝堂权柄的重臣,重新委以重任的卢家斗酒似是为了避嫌,干脆眼观鼻鼻观口盯着面前空无一物的桌面堂而皇之的走神。新任吏部天官的程青衣欲言又止,但眼下场合有诸多顾虑,实在不适合随意开口。年轻女帝略过素来独善其身的六部尚书萧权,目光最终落在中书令张怀慎的身上。
“朕欲向北雍借兵,准其以靖难之名前往南疆平乱,诸位大人以为如何?”
满堂鸦雀无声,但观众人神色,无一不是竭力压製表面下的惊涛骇浪。
女帝陛下隻言片语,其中透露出太多值得咀嚼的东西,尤其是“借”这个字眼。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向北雍调兵遣将不是理所应当,何须用借?难道在陛下眼里,早已将西北之地视作外户?“靖难”二字就更加耐人寻味,一旦西北边军冠上这个名头,哪怕在中原腹地横着走都是女帝陛下亲自加封的名正言顺,但凡那位西北藩王有一丝异心,除非提剑架在女帝脖子上,否则就算北雍铁骑打从长安城外过,都没人敢说半个不字。
这就好比亲手往西北藩王手里递上了一张来去自如的通关文牒。
这叫堂下臣子如何坐的住?
可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竟无人出声。
所幸,先帝在位时,亦敢当面直言不讳的张大人不负众望,缓缓开口道:“我朝五王,其中四王先后起兵谋逆,陛下如何信得过那位北雍王?”
年轻女帝嗓音温和,言辞却是不容置疑:“李长安倘若有不臣之心,何必等到如今?那年先帝出殡,白起大将军也未能拦下她,若说机会,她有的是。”
张怀慎沉吟片刻,平静道:“可她若是以北契为由不愿出兵,陛下又当如何?”
年轻女帝脸色骤变,忽然拍桌而起,勃然大怒道:“她不愿也得愿!身为一朝臣子,她李长安责无旁贷!张大人,朕命你亲自拟旨,即刻送往北雍王府!”
言罢,年轻女帝拂袖离去,留下一众呆若木鸡的文武大臣。
老首辅没有言语,在女帝之后默然离席,剩下官衔最大的中书大人,静坐片刻后,轻叹一声也起身离去。接着便是萧权,卢八象,程青衣几人一言不发,相继走出军机堂。众人见状,虽有诸多疑虑,但也隻得各自散去。
出了兵部衙门,程青衣举目朝高红宫墙望去,犹豫片刻,她并未出宫,而是沿着那条通往宫内的小道走去。
果不其然,没走多远,便在一颗柳树下寻到了负气离去的姜岁寒,身边站着那个犹如影子一般的女子侍卫。
李长宁朝迎面而来的程青衣微微颔首示意,走到不远处屏息凝神。
不穿龙袍时,更像是邻家闺秀的姜岁寒把头埋在膝盖上,嘀嘀咕咕不知在说什么,程青衣走到跟前,微微俯身倾听。
“李长安这个大骗子,混蛋,王八蛋,活该被媳妇儿欺负,我诅咒你被欺负一辈子!”
程青衣愣了一下,直起腰装作没听见,站在一旁哭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