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洁白但冰冷的白玉阶望过去,宇文善对上那双闪着志在必得的双眼。
“臣本有罪之身,本不该踏足皇城重地。皆因身上还有责任未尽,冒死前来进言。”
说完这句,他起身,手里拿着根已写满字的笏板恭恭敬敬地往前近了几步。
张焦不用开口,宇文善就知道他要说什么。看着步步逼近的张焦,又转过头看了一眼虚弱倚在门柱边面无表情的景黛,以及她身边似笑未笑看着自己的宋伯元,他知道,他完了,彻底完了。
卧薪尝胆半辈子的宇文善,第一次感觉到绝望的滋味儿。
宋伯元捏着他,可以号令群臣,可恨的又是她是带着大功回来的驱胡名将,手里捏着两块虎符,即使为未成年的皇帝把持着朝政,也不会有人说出什么。待朝堂上站着半数女娘的时候,宇文流澈那贱人就会顺理成章地接手皇位。
摆在宇文善面前就只剩一条鱼死网破的路可以走,那就是当场以死明志,以此搅浑朝堂,死死摁住女娘入科考的先例。
但那又怎么样呢?他若是身死,坐上那位置的必然是宇文明空。
宇文善快速在脑子里过了几圈儿利弊,最后脚软地踉跄了一下,还是郑容融眼疾手快地扶了他一把。
他转过身道了声谢。
郑容融衝他笑了笑,“圣人抬举我了。”
宇文善耳朵里嗡嗡作响,伴着张焦有备而来的好口才,却只能看到近在眼前的郑容融的笑脸。
他眯起眼,看向郑容融,“皇后觉得呢?”
宇文善站直却隻觉得自己可悲,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把命交给一个刚刚还侮辱过的人。
郑容融当然也有自己的立场,她想对宋佰枝有用,就要先保住自己皇后的位置,尽管那位置对母妃来说可有可无,但她还是努力挤出了笑看向下头的众人。
“圣人今日身子有些不爽利,风劲,先带圣人下去休息吧。”她语句铿锵地说完了话,又提着口气,看向跪在自己父亲尸体边的张焦,“至于张左相所言之事,请按规程提交户部,再由户部斟酌可否呈于圣人桌前。”
这话撂了地,就意味着女娘入科考之事已成板上钉钉。
虚了好一会儿的景黛,扫了一眼殿上跪得笔直的张焦,恰好张焦转过身寻她,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短暂的相交。
那眼神里大概都是多年筹谋即将落地的兴奋感,又或者带着大事既成的空虚,以及为景黛身体状况的担忧,顺便告别了他的年少所恋。
没了政事牵连,张焦想,他将会就此在漂亮的月色里有品味有尊严地消失在景黛的余生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