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且寒依然眨了眨眼。
周淙像是想到什么,摸出手机给老杨打视频,老杨几乎是秒接,屏幕正对着床上的灿灿,周淙把手机放到温且寒眼前:“小寒,你看,灿灿会坐起来了,她还差几天才6个月呢。”
视频通话里的灿灿扭动着小小的身子爬坐起来,嗯嗯啊啊着突然发出了一声“a”,杨荷芳惊喜的声音传过来:“小寒,你听见了吗,灿灿在叫妈妈呢。”
灿灿还在那里嗯嗯着重复了几遍,虽然只是无意识的几个音节,可灿灿却不晓得她这声“a”,对温且寒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
温且寒被一圈滴滴作响的仪器包围着,她太留恋这个世界了,她一点都不想离开,可她的生命到头了。
明流欢走的时候,是不是也这样万般不舍?
温且寒艰难地笑了一下,蠕动着嘴唇无声地叫了一声妈妈,周淙拉着她的手把自己的脸埋在她手心里,热烫的眼泪流进指缝里。
周淙不知道温且寒是在叫自己的妈妈,还是对着视频镜头里的杨荷芳叫妈妈,亦或是重复了灿灿的一声声“a”。
呼吸器里呵出的白汽散了,旁边的心电监护发出刺耳的长鸣。
隔壁床的病人和家属都转过头来看她们,周淙关掉机器,伸手摁了呼叫铃,双手捂在脸上无声地耸动着肩膀。
温且寒安安静静地走了。
摁呼叫铃纯属多余,等待摘取/器官的手术团队早就候着了,周淙孤独地站在病房一角,看他们来来去去地摘掉那一堆仪器,推走了那个还没得到她原谅的麻烦精。
律师将一个文件袋递到她手上:“我的工作完成了,你……节哀,办理后事有什么难处的话,可以打电话谘询我。”
周淙接过文件袋木然地拿在手上,眼前一片灰暗。
办理后事能有什么难处,那个文件袋里装满了温且寒短短的一生,所有证件证明以及相关委托书都准备好了,还有一份遗嘱。
周淙一个人去火化了温且寒,温且寒倒是早就买好了墓地,和明流欢一个墓园。两个墓穴的位置已经尽可能靠近,周淙要去看明流欢的话,必然要从温且寒的墓前经过。
麻烦精可能打的就是这个主意,就算周淙再不想看到自己,也得捎带着看两眼。
骨灰下葬那天,阳光明媚,万里无云,是周淙的生日。
她也不让周召良和杨荷芳去,独自开着车送温且寒的骨灰去墓地,两侧车窗大开着,风吹着她的发梢飞舞,她绕着城市漫无目的地开着车转,走过许多条大道,就像副驾上正坐着温且寒跟她一起看这城市的风景一样。
电台里是她一贯爱听的老歌,有人点了《送别》。
周淙想起来,温且寒回来找她那一天,她们晚上看了一会儿电影,叫《人生大事》,她没让温且寒看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