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容安从没有见过母亲这样崩溃绝望的样子,眼神涣散,头髮散乱,满脸泪痕,衣衫不整。
她问不出口母亲怎么会弄成这样,只能先忽略了张女士脸颊上被指甲抓出的两道红痕。沉默地坐到母亲身边,伸手拨开因为沾上眼泪而粘在张女士脸上的头髮,擦去她的眼泪,可惜徒劳无用,还未干透又已湿润。
就像林燃无法安慰她一样,她也说不出安慰母亲的话。
季容安握住母亲的手,就这样坐了很久,久到舅舅把她的行李箱拿上四楼,久到楼下的灯全部熄灭,久到小房间里的哭声也已安静。
张女士的眼神终于慢慢聚焦,看向季容安的眼神里尽是悲哀,她嘴唇干裂,声音艰涩而委屈:“我妈妈不要我了。”
张女士比季容安早两个小时赶到舅舅家,她见到了自己母亲没有盖上白布的样子。
眼、口、鼻,都有血迹。
外婆的离世是因为从三楼摔到二楼导致颅内出血,而从三楼摔下去,是为了到一楼给忙着打游戏的大外孙端晚饭。
知道了情况的张女士难以控制给了外甥一巴掌,季容安的舅母见儿子被打,立马和她厮打在一起,舅舅根本拦不住。
两个女人,都红了眼,最后是张女士悲上心头,昏迷倒地。
舅舅怕姐姐,也怕老婆,只能赶紧把姐姐抱到沙发上,掐人中。姐姐很快醒来,他不停解释,不停道歉,可张女士靠在沙发上再不看他一眼,不答一句话。
第二天,亲戚朋友前来吊唁,舅舅忙前忙后照顾亲戚,满脸悲伤,舅母更是在一群亲戚们“都是意外”、“人死不能复生”的安慰声中嚎啕大哭,一儿一女也在一旁哭哭啼啼,呜呜咽咽,时不时从桌子上摸一小把招待客人的瓜子花生。
遗体已经从房间被移到冰棺中,冰棺被安置在院子中临时搭的棚里,张女士一整天都呆坐在旁边烧纸,有些亲戚过来安慰,张女士隻当没听见,一言不发。
季容安知道劝不动,便对亲戚们摆摆手。
乡间白事,舅舅找来了村里的乐器班子,吹吹打打,倒也是好不热闹,有时候季容安去帮帮忙,但更多时间都是安安静静陪在张女士身旁。
第二夜,张女士和季容安守。
母女各坐在小板凳上,时不时往面前的铁盆里添几张纸钱。
亲戚散去,张女士的状态稍放松一点,为了母亲最后的体面,她几乎咬碎了牙才忍住没有在人前与弟弟一家撕破脸皮。
把黄纸折成元宝形状丢进火里,她朝冰柜看了一眼:“妈,你说你亏不亏,扣扣搜搜一辈子攒那么几块钱,好东西没吃几口,好衣服没穿几件,抽点烟还要安安偷偷给你买,现在好了,钱给他们拿走了,烟也没得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