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燃无奈又担心地看了她一眼。
季容安收回眼神,低下头,左手摩挲右手食指,语气淡淡:“那天修墓的师傅让我去找一张外婆的照片,说是放在碑上。你知道吗?我找不到,并不是没有照片,而是那些照片,要么是责怪我母亲被舅舅家的小女儿抓拍,要么是站在村口和别人家老太太吵架……”
季容安苦笑着摇摇头:“最后翻出一张她五十岁生日的时候,我妈带她去拍的照片,表情不情不愿,但好歹姿态端正。”
“我想把自己幸福的时候记下来,”说到这里,季容安偷偷看了林燃一眼,“这样要是以后我离开了,还能留下最好的样子。”
“傻瓜,”林燃吸了吸鼻子,一时间眼神竟不敢往季容安那边偏,隻说到,“在我这里,不管什么时候的你都是最好看的样子。你想拍的话,我和你一起,我们拍合照。”
季容安蹙了蹙眉:“瞎说什么,这种照片哪有合照的。”
林燃开始耍赖:“那我不管,你要拍我就和你一起去,要拍就拍合影。”
“你真是……”季容安拿她没办法,然后说,“昨晚我梦见她了,她穿着我妈去年给她买的大衣,当时嘴上嫌颜色不好看,可后来还挺常穿,还都是和其他老太太聚在一起的时候穿。梦里的她看起来不太高兴,问我,她怎么听见我妈一直在哭,我说我妈很难过,舍不得她。她绷着的脸一下子松了,叫我喊我妈别哭了,说这辈子照顾我舅舅,让我妈哭了太多次,她不想最后要走了,还要让我妈哭。”
车子驶入川菜馆边的停车场,稳稳停下,林燃松开方向盘:“人是很复杂的动物,她再偏心,也是爱你妈妈并且挂念她的。我跟你说,别看今天视频里我外婆这样,她未必真的就愿意我和一个女孩在一起,可她希望我开心。”
季容安眼里闪过紧张和不解:“那她……”
“前两年她确实时不时提起催我找对象的事,甚至让我小姨给我安排相亲,背着我把照片给男方看,结果男方一看就不乐意了。”林燃自嘲地笑笑,“应该是林灼做了她工作,再加上林灼的婚姻情况,时间长了她也没再说什么。”
林燃靠在驾驶座上,尽可能放松自己:“今天下班回办公室,才看到我小姨打了视频过来,回过去是外婆接起来的。她问我最近怎么样,念叨林灼不回家,还把儿子丢给我,然后说她年级大了,吃不消坐车来看我们,说没有人心疼我了……”
车内安静的氛围和熟悉的气息,让林燃松开对情绪的控制,声音渐低渐缓。季容安解开安全带,倾身握住了她的手。温度从指尖流入,林燃反客为主,调整为十指相扣的动作。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和她坦白,告诉她我不会结婚了。她回答得很快,表情没有一丝惊讶,她说结不结婚无所谓,生活要找个人一起过才不会孤单,说有的事林灼和她提起过,她不是要催我逼我去做什么事,只是担心我。”
林燃认真望着季容安,眼前这个女人是她认定要相伴一辈子的人:“你到的时候,我刚告诉她,我已经找到了,下次带给她看。”
季容安深吸了一口气,又长长呼出。她不知道林燃年少时期有没有想过双方父母不同意要怎么办,但她真的想过——向张女士和季先生坦白后,跪在地上的时候。
想过父母是不是要和自己断绝关系,想过是不是会被打断腿丢出家门,想过他们会不会去找林燃麻烦,想过林燃会不会被连累,想过那个时候林燃会不会向着她。
当时跪得腿麻的季容安想,如果真的闹到那一步,她大概只能以死谢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