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知道这短暂的二十几个小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但结合后来发生的事情,陈郁猜测,纪秉怀大概率拿着手上的证据上访了。
铁锤落下那天,纪秉怀也就无牵无挂地走出了报社,疯疯癫癫地回了家。
之后一个月,堰市税案调查启动,又势力在暗中阻拦调查进程,两位督查组成员因公殉职,纪秉怀的尸体也在家中被发现。
他躺在纪惜桐卧室的地板上,面容安详。周围邻居都说他是因为舍不得女儿,心怀愧疚而自杀的,没有人怀疑过他是被谋杀的。
郑兰在两个月内接连遭到打击,精神状态几乎失常。
纪秉怀生前没有和她透露太多事情,郑兰虽然觉察出不对劲,但也找不出任何怀疑的由头。
她在亲友的帮助下办完了丧事,面上再也没了笑容。
年轻时的郑兰面容姣好,温柔和善,是很容易让人产生亲和感的长相。
她还在世的最后十年,陈郁每一次去看她都会觉得她的面相更苦了。
她带着苦相入棺,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提起她,闻言者总是忍不住叹气,感慨道:“她这个人,苦呐——人到中年死了独女,丈夫又自杀了,一个人熬了半辈子了。”
慨叹过后,郑兰的苦难就成了下一个人口中的谈资,说完,他们总会学着上一个人在话题的开始或是结尾添上那句“她这个人,苦呐——”
陈郁最初时会觉得刺耳,听多了也就麻木了。
随着时间的流逝,陈郁变得越来越悲观,她甚至觉得这样也还好。起码在死后很长一段时间都还有人记得他们。
还有人记得,就不是彻底的死亡。
郑兰的娘家人在她晚年照顾得她挺多,陈郁一年里探望不了她几次,郑家同情她的晚辈还是会过来陪陪她的。
陈郁最后一次见郑兰是在医院。
她望着这个给予纪惜桐血肉的人,注视着她的苦相,有些难过。
陈郁想,以后她大概也会这样带着苦相去世吧。
回茗苑后,她避开陈聆的叨扰,反锁了盥洗室的门,盯着镜子看了很久的自己。
她觉得自己神态和长相上都和郑兰有些相似了。
洗去妆容,露出眼尾细碎的皱纹,陈郁红了红眼眶。
她已经不再年轻了,也该从这恍如隔日的梦境里苏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