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唐松妍忙道:“我是不是打扰你查资料了,快去快去,要是有什么资料没有,你到我这儿来登记,我给你上报购买。”她比沈同志大十五岁,她读书的时候,正是战火连天,人也没什么心思上进,每天只关心温饱问题,等工作以后,看到了技术员们风风火火地忙进忙出,都觉得很羡慕,后悔自己当时没有多钻研钻研,现在再拿起书本,又觉得完全看不懂,每次看到沈同志来查资料,就觉得特别好,特别希望她能做出一番成就。
沈爱立忙感谢,觉得资料室的唐大姐人还挺好的。
然而,她刚坐下来没多久,下午班的轮班工长赵丽华匆匆找来,说有两台豪猪开棉机出了故障,让她快去看看。
沈爱立第一时间觉得不对,她上午才和技术员林雨声沟通过,机器检修都没有用问题,下午就能坏了两台?
看了她一眼,见她急得满头汗,也没有多说,只道:“行,我去看看。通知机保部没有?”
“已经通知了,一个是机器打手的刀片断了,一个是轴头绕花起火了!”赵丽华想到这事都觉得头大,刚交接的时候还好好的,这才两个小时,就两台机器都出了问题,而且还都不是小问题,极容易发生生产事故。
等两人回到车间,机保部的同志已经在检修,和沈爱立道:“沈工程师,刀片已经更换,绕花起火的原因,目前排除是线路问题,可能是刀片和什么棉包里的杂物碰到了。”
沈爱立一听这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棉包里除了棉花,还能有什么杂物,枉她之前还以为王恂是杞人忧天,没想到在这里等着她呢!
让机保部的同志再看看,她让赵丽华将两个操作工带过来,直接了当地问道:“棉包里为什么有硬杂物?你们不是第一天上班,如果不能给我合理的解释,我就直接上报厂里。”
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道:“我们刚上班,这一批棉包都是上一班的人检查过的,我们自己检查的还没有喂进去。”
她们说是上一班的人,上一班也可以说是她们的,这是算准了这个皮球她踢不走。
“难道你们没有交接吗?难道交接是摆设吗?机器在你们手上出的问题,我和机保部的同志沟通了,是人为故障。”
两个操作工急得汗都出来了,忙和赵丽华道:“工长,你帮忙和主任说说,你知道的,我和小娟平时都很本分,家里就等着这份工资开锅呢,怎么敢干这种事?”说着,急得都要哭。
赵丽华立即道:“主任,梁秋菊和王小娟平时都仔细得很。我上一班是林青楠的,您看要不要也问一问?”赵丽华心里觉得晦气的不行,那些人真是欺负人,就逮着她们这一班人老实好欺负,自己想给主任下马威,还借她们的手。
沈爱立想不到这些琐碎的事,虽迟但到,心里冷哼一声,“行,明天交接的时候,你们可以好好说道说道。”她们以为误了生产任务,交不了差的只有她一个?
从车间出来,就碰到了钟琪,见她面有愠色,问道:“怎么了?”
“下午两台机器出了故障,前后检修怕要耽误两个小时。”
钟琪一下子就猜到了一点,“是人为故障?”
见爱立点头,叹道:“都是这样,你是不是没有打点?材料员轮班工长副主任都是要来一轮的,你刚上岗,他们这是欺生。”
沈爱立立即想起来,今天副主任请假了,他们趁着今天动手,怪不到副主任的头上。
第二天林青楠那一班交接的时候,沈爱立将机器故障的事说了一遍,冷声道:“我不和你们绕弯子,这次的事就是人为故障,我不说,并不代表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只是愤怒,你们用这种伎俩,给我使绊子,耽误了厂里的生产任务,算谁的?”
见这一班的人都不当一回事,似乎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简直给气笑了。
“你们以为算我的?你们不要忘记我们厂是总工程师负责生产制,清棉一车间的生产目前则是由我全权负责,这一次的事故,我也不管是一班的问题,还是二班的问题,直接归为交接问题,至于每个人罚多少,让统计员计算出来再说。”
林青楠忙道:“沈主任,这不合常规啊,以前都是个人负责个人的区域,不能因为你说一句人为故障,就扣大家的工时啊!”她们以为她是新上任,到底顾忌几分,没想到沈爱立完全不按常规操作出牌。
以前余钟琪她们,谁不是吃了闷亏以后,老老实实地给她们这些工长打点,硬气也是在车间站稳脚跟以后的事了。
沈爱立淡道:“如果有异议,你们可以去向总工程师反应。”瞥了一眼林青楠道:“上次也是我们清棉一车间的豪猪开棉机出了大型故障吧?听说是五台机器,那次的轮班工长是谁来着?不如你俩一起去向总工程师反应一下,是不是我们车间的机器年久失修,要换一批了?”
这话一出,林青楠立马像鹌鹑一样缩了脖子。
上次的事,因为王元莉占主要责任,她的失责就被忽略了,要是让人家注意到,两次故障都和她的班有关系,怕是她这个工长也不要敢了。
然而,沈爱立打得就是这个主意。
她才不信林青楠会转性子,不给她惹事,这次的问题还是小问题,耽误两个时辰,要是下次有什么紧急的生产任务,林青楠来这一手,那真是连她都要跟着吃挂落。
在她这里,一次不忠,百次不用。
后面几天,沈爱立重点抓交接的问题,明确责任落实到个人。她看着林青楠像是消停了,心里却一点没有放松警惕。
但是车间没出事,家里倒出事了,周六中午门卫大叔通知她,有人找,她出去一看是家属院的刘婶子,还奇怪来着,就听刘婶子道:“爱立,你嫂子流产了,你妈妈让我来告诉你一声,问你周末有没有空回家看看。”
“怎么会呢?医生不是说静养保胎吗?”上周末没说这么严重啊,不是还说接她妈妈过来照顾,让她弟弟过来顶岗吗?
刘婶子叹道:“前天又开始出血,昨天出得最多,没有保住。”想着到底是沈家这一辈第一个孩子,安慰道:“你嫂子还年轻,迟早还会有的。”
沈爱立木木地点点头,她第一时间想的,是她哥哥会怎么想?
无论是钱,还是投机倒把,都没有失去这个小孩的代价大,沈爱立忽然自省,如果她知道嫂子会流产,她那天见过刘平以后,还会不会那么冲动地跑回家?
沈爱立直接和刘婶子一起回去,在护士台问了病房号,等进去,没有看到她妈妈,倒是见到了杨冬青的妈妈,正在床前抹泪,一边嘟囔着,“怎么好好地就掉了呢?你自小身子骨就好,这一胎怀相也好,不吐不晕的,我怎么都想不通,怎么就会掉了呢?”
杨冬青躺在病床上,仰面望着天花板,神色平静,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沈爱立轻轻唤了一声,“嫂子!”
杨冬青转过脸来,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没有应声。
倒是杨冬青的妈妈江梅花反应过来,站起来道:“这是爱立吧?”
沈爱立喊了一声:“伯母!”她和杨冬青的妈妈一共只见过两次,一次是哥哥成亲的时候,一次是去年过年,那两次,杨母的身后都跟着一串孩子,她对杨母零星的印象是比较客气爱唠叨。
江梅花的眼睛似乎不是很好,微微觑着眼,看了一眼爱立,道:“小妹啊,你说这怎么好好地,说没就没了呢?都六个月了。”她过来五天,每天女儿婆婆妈负责买菜,她负责想着法子给女儿做吃的,就盼着她这一胎稳住,再过一个月,就是早产,孩子也有七八成能活下来了。
沈爱立轻声道:“大家都想不到。”她确实没有想过嫂子会流产,她就算对杨冬青有意见,也不会说盼着她流产,毕竟女人怀胎都不容易,而且孩子也是无辜的。
这一句话出来,杨冬青轻轻地看了一眼小姑子,眼泪也跟着缓缓地滑落,这一胎六个月了,她作为妈妈,是最期待的,有时候一个人待着的时候,也曾想取什么名字好,大名叫什么,小名叫什么。她本来以为,和宋岩生合作这一次,这几年都不用为钱发愁了,也不用再和婆婆开口,没想到竹篮打水一场空不说,还没了小宝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