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人如其剑,在外层的温润谦和被尽数磨去后,才会显出内藏的锋芒。
终点近在眼前,到了最后的时刻,他只能拼尽全力,迎上近乎雷霆的一击。
“如果你是为了遮掩真相,消除怀疑,也大可不必做到这种程度吧?还是你觉得这样做,能换来慕星衍的感激,方便后续行事?”
都不是。
根据魔气的线索,玄灵宗根本追查不到他身上。他也从未将慕星衍放在眼里。
“你总不会告诉我,是对误杀了司云落心怀愧疚吧?真可笑,死在你手上的人那么多,也没见你心中有半分波澜,如今又来装什么良善?”
“接下这一击,能废去你半数修为,你可想好了,这一切值不值得?!”
就当作是他任性一回吧。
“哪有什么原因。”岑如默道,“不过是因为我想这样做罢了。”
无视魔君的谩骂阻拦,他周身凝起坚实的壁障,主动迎向蓄势待发的巨鲲。
剑光溃散的瞬间,殿门四分五裂,摇摇欲坠地坍塌。
岑如默落在殿前,一直不断地口吐鲜血,外层结界还未消失,众人无法围上前来,亦不能判断他的伤势。
他在原地喘了一会儿,终于踉跄着站起身来,跌跌撞撞地进了大殿。
大殿四周一片昏暗,唯有正中的菩提玉座之上,散发出星星点点的荧光。
岑如默收了剑,向盘踞于头顶的鲲行了一礼。
“师尊。”
鲲自沉梦之中倏然惊醒,化作原本慈祥的老人形态,于玉座之上缓缓睁开了眼。
他似乎已明了前因后果,只是幽幽长叹一声,望向座下的这位得意弟子。
“逆转生死,违抗天命,是要付出同等代价的,你可知晓?”
“弟子知晓。”
“须知这世上因果相系,八苦轮回之中,你等的命运已经千丝万缕相连,牵一发而动全身。”
岑如默抬眼,眸色深深。
“弟子但求师尊出手相救,即使拿走弟子身上另一半修为,也并无不可。”
小老头静静地看着他,忽而歪头一笑,显出几分滑稽。
“谁说我要你的修为了?我要你——接任玄灵宗的掌门。”
外层结界逐渐变得透明,直至消失,众人这才得以近前。
一路上只见碎石遍地,剑痕密布,可想而知战况有多么激烈。
众人行过礼后,慕星衍将司云落抱到偏殿,请应天真人检查。
一向开朗不着调的小老头,竟然也有难得沉默的时刻。
“如你们所见,气息全无,生机尽绝,神魂未散,但遭受重创,少了一半。魔气只能转移,不可祓除,就算以灵力常年温养,醒来的概率也极低,一旦苏醒,也可能痴傻不堪,难以恢复如常。”
“即使如此,你也依然要救吗?”
慕星衍的身子晃了晃,花了足够的时间才让自己接受这个事实。
而应天真人一直耐心等候在旁,期待着他的答案。
良久,他才张了张口,声音嘶哑到像是许久未曾说话。
“请您将魔气转移到我身上吧。”
“还是要救?”
“当然。”他空洞的眼瞳中又浮现出一抹亮色,“我还要去上门提亲,娶她为妻呢。”
“当真痴儿!”
应天真人忽然来了脾气,一边骂他一边将人往外推。
“你现在这个样子,哪能承受如此多的魔气?回去养好了再来!”
慕星衍当然不肯走,在应天真人的强硬推搡下,手指紧紧扒住门框不松手,通红的眼只盯着司云落的方向,不肯移开片刻。
直到他支撑不住,因为失血过多而晕了过去,应天真人终于得以将他一把扔出去,塞给闻既白。
“白白,交给你,可别让这小子死了。”
闻既白淡淡应了一声,既然不死就可以的话,想必也不用让他太好过吧?
但无论身体经受何种程度的疼痛,对慕星衍而言都不再重要。
他安心坠入了黑暗之中,甚至不愿轻易醒来。
只因他拨开重重迷雾,在悠远的梦境之中,再次见到了司云落。
他们仿佛回到了山林之中,寒潭的浅滩旁,慕星衍紧紧拥着她,细碎的吻落在她鬓边颈侧。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问道:“那你会离开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