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向哲学系的办公楼走去。
陈嘉佑看得出叶鹤栖有些紧张激动,为了让她放松些,温声问她在大一时期,除了努力学习外,还做了什么事情,有没有报名参加什么社团之类的。
叶鹤栖道:“我寒假和暑假都在《女报》实习。”
这个答案显然有些出乎陈嘉佑意料,但转念一想,陈嘉佑又笑道:“年轻人真有志气。我当初看你写的那篇作文,就从你的字里行间,看出了一种要改变现状的豪情壮志。”
叶鹤栖不好意思道:“但我还没想好要怎么做。”
陈嘉佑愈发有了谈兴。
到了办公室后,陈嘉佑问叶鹤栖接下来有没有课,见叶鹤栖摇头,他顿时高兴道:“来来来,你坐下,我们再来聊一聊。”
叶鹤栖眼前一亮,知道机会十分难得,连忙拉着椅子坐了下来,谈论起自己的理想与困惑。
陈嘉佑静静听着,突然道:“你不加入社团,是因为你觉得它们锻炼不了你,还是因为你觉得它们所追求的,和你所追求的不一样。”
叶鹤栖斟酌片刻,开口道:“应该是后者。”
陈嘉佑笑了下,完全理解了叶鹤栖的困惑。
他没有直接给出建议,只是稍加点拨。
“当工厂资本家对工人的剥削越来越厉害时,工人为了反抗资本家,保障自己的权益,集合起来成立了工会。”
陈嘉佑又在心里默默补充了一句:从上世纪六十年代至今,从来没有一个国家如同华国般,几乎将现存的所有革命路线都尝试了遍。一次次的失败,让他们无比确信只有社会主义才能拯救华国。所以他们这些拥有着同样志向的人联合起来,建立起了一个全新的政||党。
一道惊雷从叶鹤栖脑海里闪过。
但还不等她彻底抓住那抹灵感,惊雷就已消散无踪。
陈嘉佑看出她面上的思索之色,让她先回去思考,等到想明白了这件事情再过来找他。
叶鹤栖起身告辞:“谢谢陈老师,今天实在是打扰你了。”
此后的一整天里,叶鹤栖嘴里一直反复念叨着“工厂”、“工人”、“工会”这三个词,总觉得自己已经快想明白了,偏偏又差了一条线将这三个词彻底联系在一起。
姚容看她那般魂不守舍,将一碗汤塞进她手里,又用勺子敲了敲碗沿:“这位同学,回魂了。”
暖洋洋的温度从手心一路蔓延到心底,确实将叶鹤栖的注意力唤了回来。
叶鹤栖一边喝着汤,一边激动地将今天的遭遇告诉姚容。
“我没想到陈老师一直记着我。”
姚容笑道:“老师都喜欢优秀的学生,身为系主任,他可能不会记得其他同学的名字,但一定不会忘记年级第一的名字。”
叶鹤栖被夸得很高兴,但想到陈嘉佑说的最后一句话,叶鹤栖的笑容就渐渐收敛了。
“娘,你觉得我差在哪一步没想通呢?”
“看在你虚心求教的份上,我就再给你指一条明路吧。”姚容慢悠悠喝了几口汤,摆足了架子,才道,“正好明天是周六,我要去跟一个大厂谈合作。”
“那厂里就有工会,你可以亲自去看一看工会是如何运作的。”
工人的力量,在民国时期是一股非常强大的力量。
但是单个工人,是无法组织起有效反抗的,他们的声音也不会被上面的人听到。
即使听到了,也不会被上面的人重视。
可是当工人凝成一股绳,当工人组建起了工会后,他们的力量能往一处使,就变得非常强大。
他们可以和工厂老板谈判,要求工厂加薪,要求工厂减少加班时间,他们还可以声援学生,与学生一起参与到罢工游||行中。
五四运动,就是工人力量登上华国历史舞台的开端。
叶鹤栖知道这段历史,也来过工厂很多次,但这是她第一次去参观工会,了解工会是如何运转的。
当她听着工会负责人,带着自豪之情,将工会做出过的贡献一一道来时,叶鹤栖终于找到了一条可以将所有事情串联起来的线。
这条线,名叫团结。
名叫组织。
就像现在有工会,就像后世有妇联……
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在这个时代,无论是国家官方,还是民间,都从未有过一个组织,是为了救助女性、维护女性权益而建立的。
这个时代,还缺少一个像“妇联”一样,可以将更多女性力量拧在一起,让更多人团结起来的组织。
当姚容聊完合作,签完合同,去工会总部找叶鹤栖时,叶鹤栖正坐在总部一旁的石阶上,双手环抱着膝盖,似乎是陷入了沉思之中。
梧桐树叶萧萧落下,调皮地停留在她的发梢。
身后一片秋日暖阳,微风渐起,听夏声渐凋。
“鹤栖。”
隔着几步远的距离,姚容开口,轻轻叫了叶鹤栖一声。
叶鹤栖抬起头来。
她今日穿着一身粉色长裙,梧桐叶散落一地,裙摆在地面一层层铺开,恰似一朵盛开在秋日里的秋海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