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树后,石清莲瞪大了眼,望着捂着她的下半张脸,防止她惊讶出声引来人,冷眼看着她的沈蕴玉。
沈蕴玉今日穿了一身浅月白色的长衫,上刺云绣,头顶白玉冠,他本就生的俊朗,这样一打扮,便如那山中云鹤般,不似他平日时锋芒毕露、气势压人,反而透着几丝儒雅文气,不知为何,竟然有点像是江逾白。
只是他那双琉璃眼眸中含着几分冷,石清莲对上他的打扮时晃神了一瞬,便听他冷笑道:“江夫人可是觉得沈某今日格、外、好、看?”
石清莲想,他又叫江夫人了,看起来还很生气,但她不明白为什么。
而他也没有要石清莲回答的意思,反而拿手臂压着石清莲的肩膀,指腹狠狠地碾了石清莲的脸一瞬。
石清莲被他吃人一样的眼神吓到了,这破身子当场便不争气的软下来了,她身子里的毒本就在翻涌了,被这样一捏脸,眼泪都在眼眶中打转,她声线打颤的开口:“沈、沈大人今日怎的在此?我,我,这里好多人,大人先放开我——”
之前在马场时,她好歹还戴了一个斗笠,今日可是什么都没戴,若是被人瞧见她与沈蕴玉如此模样,她肯定完了。
她手上不由得用了两分力,想把沈蕴玉从她面前推开。
但她那点力气怎么可能推开沈蕴玉呢?她如此排斥、躲避的态度只会激怒沈蕴玉。
沈蕴玉的脸面无表情的盯着石清莲看了片刻,眼底里酝出明晃晃的恶意,他伸出一只手握住石清莲的两只手,又一次用指腹重重的捏她的脸,在石清莲的痛哼声中,语气轻柔的道:“沈某怕放开了,江夫人一转头便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三人修罗场
石清莲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
她身后是粗糙的树干,眼前是沈蕴玉冷漠的、审视的脸,他居高临下的睨着石清莲,问她:“江夫人前些日子,还缠着沈某与沈某喊好哥哥,让沈某陪您去看过花河,给您买糕点吃,与沈某亲密无间,怎么今日如此疏离冷淡?难不成是有什么隐瞒的事,不敢见沈某了?”
沈蕴玉脑子里转着各种可能猜测。
比如石清莲又不想和离了——自古以来,女子多心软情种,总盼望着那些负心薄情汉回头,蠢得让人想当场弄死。
亦或者,看惯了江逾白,觉得江逾白芒寒色正风骨卓然,就不想要他这么个在尸山血海里打滚的锦衣卫了。
他脑子里是各种揣测,毫无道理,甚至连个佐证都没有,仅仅因为石清莲两日没挂灯笼,他就要来发一场疯。
沈蕴玉第一次意识到他对石清莲有多喜欢,喜欢到想当场把人抢走,关进他的牢狱里,锁起来,谁都别想瞧见。
“喜欢”这个词,在不同人的身上是不一样的,有些人生性善良,他们的喜欢便是泛着金光的祥云,落于人身时,总会带来温暖与关爱,但沈蕴玉不是。
沈蕴玉的喜欢是枷锁,是囚牢,是独占,是侵略,是不允许别人觊觎的独/断,是遭到背叛就要把人断腿折翼的阴狠,是各种见不得人的欲念,他学不会那些温柔的,轻和的手段,他只会将石清莲关起来,让谁都看不见她。
只要稍有波澜,沈蕴玉那点狭隘的,阴暗的心思就全都从暗处翻涌而出,将原先他瞧见过的,在意的所有细节全都翻出来,重新在脑子里一遍遍的想。
“我,我没有隐瞒。”石清莲被沈蕴玉给吓坏了,她以为沈蕴玉见到她追周伯良,因此怀疑她上次去花河的事情了,沈蕴玉有多聪慧她是知道的,因此她立刻回了话,只不过回的半真半假。
“我就是,看见了上次见到的那个商贾,那个周伯良,我就想走过来看看。”石清莲脸上的泪一直往下掉,沈蕴玉的手一直抓着她手骨不肯松,用一种不会伤到她,但是她也绝对别想甩开的力道捏着她,捏的她眼泪都一直往下掉。
她只当沈蕴玉是在刑审逼问她,她以前也受过沈蕴玉这样的刑审,慌乱间倒
还保留两分理智,道:“我,我就是想跟过去看看,大人为什么突然对我这么凶?可是我哪里做错了?”
石清莲说到最后时,昂起头来望着沈蕴玉,一双桃花眼里含着泪,看的沈蕴玉心口一荡。
但他问的不是这个,他并不想知道石清莲为什么跟着周伯良走,他只想知道石清莲为什么连着两日没挂灯笼。
“江夫人这两日很忙?”沈蕴玉垂眸,一双琉璃眼眸定定的望着石清莲的脸,极具压迫性的目光让石清莲心中发紧。
石清莲在心中盘算她这两日都干了什么,不是在江逾白书房打转,就是在厢房休息,唯一出格的就是让双喜出去安排了陆姣姣的母亲,但是此事是借双喜的手做的,且没有任何征兆与缘由,都是石清莲靠着预知做下来的事情,沈蕴玉不至于因为这件事怀疑她吧?
完全没证据的事情,她自信不会让沈蕴玉发现,但是沈蕴玉如此冷冽的盯着她,却又让她心里慌张。
她想不通,便跟沈蕴玉装傻,一张娇媚的脸上满是天真与懵懂,唇瓣被她咬的泛着水润的光,她带着哭腔说“我什么都没干”,一边说一边摇头。
沈蕴玉眸色越发深邃,像是忍耐已经到了极限般,他又道:“沈某听闻,江三姑娘那日在佛堂离开后,被康安帝姬接进了宫里,想来,江逾白也不会处罚她,日后,江夫人在江家的日子怕是要更难熬了,江夫人打算如何做呢?”
石清莲极慢极慢的眨了下眼,试探性的小声道:“我,我拿康安也没办法,我也不敢招惹他们,我,我待到我父与我兄从南方勘察水库、修建河道归来,便准备和离事宜,旁的,我也不知道。”
这是石清莲的托词,她根本不会等父兄回来再和离,因为她要报复康安和江逾白,但是这件事她只能自己办妥,但是她不能跟沈蕴玉说,她只能继续跟沈蕴玉演。
沈蕴玉的眉眼却骤然一缓。
原来是在等父兄。
女子和离,确实麻烦,若是娘家不利,便只有被休这一条路,若是娘家得力,才有和离的资本。
沈蕴玉压握着的手缓缓收了几分力,也松开了钳制石清莲的手,方才那种来势汹汹的气压瞬间散开,反而透着几分和缓,骤然又披上了一层人皮似的,将石清莲扶
正后,缓缓松开了石清莲,并且道:“夫人这身子越发不济了,且先忍一忍,回宴间饮一口凉茶便会好些。”
石清莲看着沈蕴玉那张脸,在心底里暗骂,若非是你突然跑过来吓唬我,我怎会如此?狗男人,现在又在这里装什么!
但她不敢说,不仅不敢说,还得柔声道:“清莲无碍,劳烦大人担忧了。”
石清莲面上带着笑,但心里越想越害怕,还有点不安与惶恐,她搞不懂沈蕴玉问的这些话、突然的翻脸与突然的和缓都是什么意思,沈蕴玉太聪明了,该不会是真的猜到了什么吧?
思考间,石清莲试探性的反问道:“大人今日为何来此?”
沈蕴玉正在帮石清莲整理裙摆。
小狗崽子总是不注意自己身上的一些问题,比如簪花歪了,裙摆不正,袖子上还勾着树枝,都需要他一点点捋好,他享受着替小狗崽子解决这些问题的感觉,有种撸毛的放松感,故而语气都温和了些:“事涉沈某公务,不能告知石三姑娘。”
沈蕴玉此行确实是办公务来的,他很少参加这种百花宴之类的宴会,锦衣卫这个身份,走哪儿都不招人待见,他也在尽量避免麻烦,不与权臣相交,若非要来这宴会上,他也不会打扮成这般翩翩公子的模样,他今日换上衣裳,瞧见了像江逾白,瞥一眼自己的脸都觉得厌烦,更受不了石清莲瞧他的打扮。
他是不愿意来,但是他近日在追查周伯良,周伯良与陆府有些关系,故而陆府宴客时,他不来也得来一趟,没想到正撞上石清莲在这,还瞧见了石清莲跟着周伯良走。
沈蕴玉完全没怀疑石清莲为什么去跟周伯良,他没往那方面想过,在他眼里,石清莲是朵小蔷薇花,是小娇娇,是小狗崽子,是世界上最软,最香甜的东西组成的,这些东西,与走私犯不会有任何联系。
石清莲敏锐的发现,他又开始喊石三姑娘了,石清莲想,江夫人和石三姑娘有什么区别呢?她想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