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流水宴。”陆飞鸢见陆姣姣盯着那玉山挪不开眼,不由得讥讽的勾了勾唇角,指尖捏着江南锦丝团扇盖住了下半张脸,转身引着陆姣姣往凉亭那边走,一边走一边用眼尾晲着陆姣姣眉间的金纹,捏着声音说:“收收你的眼神,右相府中的四姑娘,纵是养在山间,也不能这般没见识。”
她话说出口后就有些懊恼,下意识地瞥了陆姣姣一眼,见陆姣姣飞快垂下眼眸、没什么不高兴的反应后,才放下了心。
她暗暗警告自己,不能再这样说话了,她不能流露出一点点对陆姣姣的敌意,她今天必须得在外人面前把陆姣姣捧的高高的,才能显出来这个四姑娘在府中“受宠”,到时候把她配给永宁侯世子,才会让别人觉得他们右相府没糊弄永宁侯世子,面子上才过得去。
陆飞鸢念头才转到这里,她们俩就已经走到了凉亭前面,亭内的姑娘们全都望了过来,面露笑意,不动声色的打量陆飞鸢身后的陆姣姣,这一眼望过来,每个姑娘都不自觉的调整了自己的仪态。
背挺得更直、下颌昂的更高、就连捏团扇和帕子的手都轻微的调整了姿势,虽说面上没说话,但一个个都是如临大敌的望着陆姣姣。
这一身衣裳首饰,没有百两都是下不来的,这般奢华,想来定是陆飞鸢那养在外面、身子不太好、只有过年才会回来的四妹妹了。
以前陆飞鸢和她们说她有个妹妹,生的十分美的时候,她们还不大信,眼下见了才知道,竟真的这般耀眼夺目,虽说一片艳红,但并不显得俗媚妖态,反而灼灼其华如夜中流火,明亮的叫人一眼就能瞧见她,陆飞鸢这般颜色在她身旁,都被压的稍显黯淡。
这样漂亮的小娘子,在京城里都是排得上前三的,出身也好,若是再有些才气,那可就要名冠京城了。
“这位就是□□姑娘吧?”
先和陆姣姣打招呼的是个体态丰盈、面若银盘的姑娘,笑起来有两颗小酒窝,生的不是十分好看,但胜在和善,跟陆飞鸢的关系也最好。
“我是常家的三姑娘,常挽月,我与你姐姐岁数相当,你唤我一声挽月姐姐就好。”常挽月还主动过来拉住了陆姣姣的手,显然是在主动领着陆姣姣走进这个小圈子。
陆姣姣本人自然没这个面子,人家是看在和陆飞鸢的情分上,才主动出来给陆姣姣做脸面的。
“挽月姐姐好。”陆姣姣上前行了一个侧身礼,动作行云流水,侧首俯身步若莲花,一举一动都颇为赏心悦目。
常挽月心下也难免嫉妒,但面上的笑更温和了些,拉着陆姣姣和旁边的几位姑娘都见了礼,最后,才拉着陆姣姣坐下。
“哎呀,我这妹妹一来,都没人搭理我了。”陆飞鸢在旁边假装吃醋的说了句酸话,脸上却笑的格外开心。
陆姣姣越受欢迎、越出风头越好,只有陆姣姣足够优秀,才能配得上永宁侯世子。
眼看着陆姣姣也算是聪明,一直都很乖巧,看起来没什么问题,凉亭外边还有丫鬟嬷嬷看着,陆姣姣也闹不出什么来,陆飞鸢就动了点其他的心思,开始在四周观察来往的客人。
旁边的几个姐妹也开始调笑陆姣姣,但是不管这些人说什么,陆姣姣都是安安静静的坐在那儿,时不时害羞的笑一笑。
常挽月心想,瞧着是个明媚灼灼的人,不成想竟是个文静害羞的性子,也好,这样好拿捏一些,太聪明的小娘子玩起来烦,就像是陆飞鸢,一个人长了八百个心眼子,和她说话都要小心三分,累得慌。
她们一行人坐在凉亭上才说上一炷香的时间,陆飞鸢就起身告辞了——她要去迎客。
这百花宴是沈夫人亲办的,来往的女眷宾客自然也都是沈夫人一手迎送,这种场合,陆飞鸢作为嫡女,自然可以出现。
迎客可不是一个简单的事情,可以认识很多人,也可以让别人认识她,这次的百花宴就是为了捧陆姣姣的,所以陆飞鸢对宴席上的事儿没有多少兴致,她反而想多认识一些夫人,或者说,她想让那些夫人们多看看她。
她也快到要出阁的岁数了,之前一直因为永宁侯世子的婚约而不敢相看那些少年郎
,现在,她总可以出去看看了。
陆飞鸢前脚找了借口刚走,后脚常挽月就调侃陆姣姣:“姣姣妹妹,你姐姐是把你丢给我们了,你生的这么好看,跟朵儿花一样,当心我把你拐回去当我妹妹,让我日日赏看。”
四周的姐妹们也哄笑着说:“轮得到你?这么好看的妹妹,我也要拐回去。”
欢声笑语绕在四周,陆姣姣捏着手里的手帕,似乎是没想到自己这么受欢迎,十分紧张的搅着手里的帕子,一脸受宠若惊的开口道:“姐姐们、姐姐们真好,一点都不像是我姐姐说的那样。”
四周的姑娘们脸上的笑容都在这时僵住了,欢闹的气氛也因此一肃。
“是吗?”常挽月脸上还是笑眯眯的,挽着陆姣姣的手臂更贴近了,语调愉悦的问:“你姐姐平日里,都是如何与你说我们的呀?”
“姐姐与我说,挽月姐姐特别可怜。”陆姣姣侧过身些,抬手拍了拍常挽月的手背,细声细气的说:“姐姐说,你因为貌丑,被退了一次婚,在家哭了好久,姐姐还说,你爱慕的那个少年郎为她写过诗,但是她看不上,所以直接给回绝了。”
陆姣姣这一番话落下来,常挽月的脸都气青了。
她的颜色在这么多姑娘中确实算不上是好的,且,当初也确实被退过婚,原因是因为那个少年郎与其他姑娘私定终身了,这件事她没告诉过别人,只跟陆飞鸢一个人提过两嘴,陆飞鸢当时还安慰她,没想到一扭头居然把她的话当成笑料一样讲给别人听。
而且,陆飞鸢居然还要说一句,那个少年郎给她写过诗!她陆飞鸢还看不上!
这是什么意思?
她常挽月想要,但是得不来的东西,她陆飞鸢不要!
是说她常挽月不如陆飞鸢吗!
当常挽月气的发抖的时候,陆姣姣还是一副无知无觉、懵懂天真的模样,乖乖的坐在原处,一脸的娇憨,仿佛什么都没察觉到似的。
这些事,还真是陆飞鸢亲口和她说的,不过,陆飞鸢和她说这些,并不是在背地里取笑这些姑娘,而是因为这些姑娘们都各有各的痛点,陆飞鸢怕陆姣姣无意间说错话,触到了这些姑娘的霉头,所以特意告知了陆姣姣这些人的一些忌讳,顺便多说了两嘴。
没想到陆姣姣一扭头就添油加醋,往陆飞鸢脑袋上扣了口大黑锅。
现下这群人都以为陆姣姣是陆家的千金小姐,是陆飞鸢的好妹妹,所以陆姣姣说什么她们都信,陆飞鸢这个“背后嚼舌根”、“取笑手帕交”的名声是洗不掉了。
眼看着常挽月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旁边的一个姑娘又问了一句:“你姐姐还跟你说什么了吗?”
陆姣姣立刻回答。
比如,陆飞鸢与她说,大理寺少卿家中姐妹不和,嫡女和庶女斗的特别狠,家中女子没有女德,比如,工部尚书家的闺秀出门时遇到了土匪,可能名节有污,太常寺卿的姑娘出门拜佛时私会外男,保不齐肚子都大了。
就这么几句话下来,在场的姑娘们脸色一个比一个阴沉。
因为陆姣姣说的这些人,就是她们!
而陆姣姣却像是完全不会看人脸色一样,还绞着自己的手帕,一脸含羞的问:“诸位姐姐知道永宁侯世子什么时候来吗?我家姐姐说了,今日我能在此看到永宁侯世子。”
“看永宁侯世子做什么?”常挽月的脸色冷冰冰的问。
“姐姐说了,永宁侯世子是全京城最好的男子。”陆姣姣垂下头,轻声细语的说:“姐姐还说,我今日要好好弹琴,技惊四座,我今日若是叫永宁侯世子喜欢我,他日必然能飞上枝头当凤凰。”
顿了顿,陆姣姣脸上闪过几分娇羞:“姐姐还说过,我以前回来过年的时候,永宁侯世子曾见过我,对我一见钟情,有意要娶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