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狗崽子就那么点牙口,扑腾半天,也就只能传播些谣言,那点稚嫩的手段只能恶心恶心康安,并不能真的动摇康安的根基,而康安又记恨着石清莲——康安那个性子,沈蕴玉看的清楚,石清莲不死,康安就不会罢休,他想保住石清莲,就得先把康安踩下去。
而能把康安踩下去的唯一办法,就只有康安动朝政这一条路。
别看康安这次闹得满城风雨、偷情一事把顺德帝气了个好歹,但实际上,这点事儿根本动摇不了康安的位置,甚至远不如之前江南贪污案的十分之一。
江南贪污案出来的时候,顺德帝是真的对康安起了些杀心的,顺德帝可以容忍他的胞姐胡作非为,欺男霸女,却不能容忍康安涉党政朝政。
北典府司昏暗的大殿内
,沈蕴玉望着烛火下映着的周伯良的所有卷宗,伸出手指,敲了敲桌面,道:“惊蛇。”
旁边站立的小旗立刻点头,道:“是,属下这就去办。”
“惊蛇”的意思,便是“打草惊蛇”,是他们北典府司常用的手段。
有些时候,他们盯上了一些嫌疑人,而这个嫌疑人暂时还没有动作,他们就会故意去露一些马脚,让这些嫌疑人发现,他们发现了,自然便会去想办法,亦或者是通知同伙,亦或者是准备跑路,这个时候,北典府司再带大部队逮人,直接连人带老巢都给抄了,大丰收。
当然,也有失手的时候,比如他们有一次打草惊蛇,一不小心把人给惊跑了,不仅没捅到老巢,连原本盯好的嫌疑人都跑了,什么都没抓到,竹篮打水一场空,他们指挥使得知了之后,冷冷的抬了抬眼,把他们都给罚了,那一次办事儿的千户被降职成了百户,还被抽了三十鞭子,半个月没下来床。
小旗领命之后,却没马上下去,而是弓着身子又道:“大人,今日清心院里没挂灯,但是江府里闹了好一通热闹呢。”
沈蕴玉掀了掀眼皮,目光平静,没说话。
这就是要听的意思——他们大人有点反骨,越是想要什么,越是不说,就算是想听,也要表现出来一副不在意的模样,这个时候,他们这些在下面听职的就得机灵些。
小旗搓了搓手,道:“今日,石家大夫人上了江府,拉着江家少奶奶说了许久的话,锦衣校尉在外头听着,说是那石家大夫人在劝江家少奶奶和离,江家少奶奶一一应下了,说只等着自己父兄回来,便要提和离一事。”
说话间,小旗仔细的看了看沈蕴玉的脸色。
看不出什么情绪,还是那副平淡的脸,但是眉眼间似乎缓了两分。
小旗低咳了一声,又道:“却没成想,那石夫人是个脾气火爆的,当场便让江夫人收拾东西,她说,江逾白闹出了这档子事,是江逾白的过错,就算是石家的老爷子和大少爷在,也都会赞同石清莲和离的,故而,她便替石清莲做一回主,便一直没走,等在江家,等江逾白回去。”
说道此时,小旗顿了顿,道:“江大人现如今还没回府呢,他亲自去了一趟户部钱法堂郎中那儿去了一趟,还是乔装
打扮走的,属下们跟得紧,但是那钱法堂郎中的家中的书房是经过专人修建的,隔音,什么都听不见,他们聊了什么,属下也未曾打探到。”
说话间,小旗抬头看了一眼沈蕴玉。
沈蕴玉还坐在案后,一身红色飞鱼服在烛火的映照下熠熠生辉,他垂着眸看文案上摆着的卷宗,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竟然勾唇笑了一下!
小旗被这沈蕴玉这一笑惊的心都突突了一下,他脑袋里想的什么词都忘了,赶忙低下头,盯着自己脚尖,磕巴了好一会儿,才又挤了一句:“按、按时辰算,再过一刻钟左右,江大人应当便要从户部钱法堂郎中那里回来,回到江府,撞见石大夫人了。”
沈蕴玉心情颇好,所以回应了一声,他端坐在椅子上,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
小旗想,这“嗯”的意思,就是对他说的话感兴趣,要继续听了。
小旗一时间感动的热泪盈眶,他跟了沈蕴玉都有三年多了,终于找准了沈大人的马屁位置了,这不得狂拍一通?
只见小旗挺直了胸膛,有模有样的把石大夫人与石清莲的话都学了一遍。
石大夫人平日里脾气还算是好的,就是性子急了些,且一碰上跟自家人有关的事情就容易乱分寸,还总怕石清莲挨欺负,之前沈蕴玉不过是安插了两个人,给石大夫人传了一些康安帝姬和江逾白早年认识的话,便让石大夫人愁的几个晚上睡不好,生怕石清莲受委屈,现在满城的谣言一爆开,石大夫人第一个坐不住,一想到石清莲的日子过得不好,她比石清莲还要伤心难过,坐在清心院竟哭了一个下午,又哭又骂,到最后,竟是石清莲哄着哄着石大夫人。
沈蕴玉听的有趣,敲着桌子问:“石家别的人没来?”
这个别的人,是指石家二子石青叶。
石家老爷子,石清莲的父亲石城山现在正带着石家长子石青木在南方视察呢,一时半会回不来,石家只有一个石青叶为男丁,若要与江逾白谈和离,自然该石青叶来出面,只一个石家大夫人,压不住江逾白的。
“石家二少爷现如今还在查案呢。”小旗庆幸自己之前多看了两条消息,赶忙道:“他在刑部,正忙着一件“寡妇投毒案”,现如今还在刑部大牢,一时半会抽不出身来。”
沈蕴玉垂了垂眸,想,那今日是和离不成了,只能瞧瞧热闹。
他便站起身来,往门外走。
小旗一路送着,瞧着他们沈大人跳上了屋檐,一路奔向了江府的大门。
从北典府司到江府挺远的,横跨了一整条长街,但沈蕴玉有一身好轻功,他在屋脊上奔起来,长长的黑绸披风于夜色中卷动,带起猎猎风声。
沈蕴玉来到江府的时候正巧,江逾白正回府。
他今日在外面奔波了一整天了,前脚刚回府,后脚便听下面的下人说,石家大夫人已经在清心院里等了他一个下午了。
江逾白的心顿时揪了起来,竟然有了一种难以言喻的紧绷。
他也是出了江府之后,才知道他与康安之事竟然传了满城的,石大夫人都来了,那他的清莲想必也知道了。
清莲一定很伤心吧?!
休夫(一)
江逾白便想到了当时在鸣翠阁时,石清莲扑在他怀中哭的那一通。
那时,鸣翠阁中热闹喧嚣灯火明烈,街巷中安静寂寥孤月悬挂,他们二人站在光与暗的交界处,石清莲在他怀里落泪,每一滴泪都像是珍珠一样落下来。
说来奇怪,分明是很长时间门之前的事情了,都已经快近两个月了,可是他还是记得那般清楚,甚至能记起来石清莲当时说的每一句话。
“夫君,你什么都不必说了,我相信你。”
“一定都是误会,我知道的,您不是那样的人。”
“清莲听话。”
那时石清莲看他的目光,澄澈见底,漂亮的瞳孔里全是他的倒影,根本装不下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