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瞧她那傻儿子又在折腾什么。
京城暴雨天里,雨珠打的又急又凶,石清莲提着裙摆,旁有两个打伞的丫鬟随着她走,还有丫鬟扶着她,她们踩过石子路,远远便瞧见了沈提灯。
时年,沈提灯五岁。
沈提灯出生那年,沈蕴玉便觉得他身子骨薄——石清莲也没觉得这孩子哪儿单薄,小孩儿不都是这样么?但沈蕴玉偏偏这么觉得,自小便给沈提灯灌补药。
那么大点个小孩儿,药混着奶一起喝,一日长得比一日壮实,到了三岁便上药浴,四岁就开始玩鞭子,沈蕴玉给他特制了一条小孩用的短鞭,每日教他耍。
人都说,男儿像母,女儿随父,石清莲早之前还不这么觉得,但是待到沈提灯越长越大,石清莲越来越后悔。
早知今日,生个女儿好了。
无他,因这孩子着实是脑子缺根弦,沈蕴玉的精明阴损他是半点没遗传到,反倒越长越像是石清莲,一双眼里写满了清澈的愚蠢,旁人说什么都信,一句诗词背上两日还学不会,愁的石清莲都掉头发。
这孩子,身体是康健了,脑子却没跟上,石清莲记得自己五岁时都能掰着手指头算铜钱了,但沈提灯什么都算不明白,每日只喜欢拿鞭子四处乱抽。
他们家隔壁还有个与沈提灯岁数差不离的小孩儿,比沈提灯聪明多了,每每做坏事,都是沈提灯背黑锅,那小孩儿得利。
石清莲每每瞧见沈提灯那副蠢呼呼的模样,都忍不住想跟
沈蕴玉再生一个。
也不是为了什么多子多福,纯粹是为了再来一个保险。
石清莲想,沈蕴玉应当也是担忧的,他这些时日都开始给沈提灯物色亲兵了,打算找两个机灵听话的忠仆,自小跟着沈提灯,帮沈提灯做事。
可怜的小提灯才五岁啊!他的父母就已经操碎了心了。
待到石清莲走到花园中时,便瞧见沈提灯拿着鞭子,冒着大雨,在莲花池里抽来抽去,抽的水花四溅,旁边有小厮一直在用伞挡着他,又被他给推开。
“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淋雨便淋了!岂能郁郁久居伞下!”沈提灯一边打湖中的花,将那莲花抽的四散开来,暴雨之下,沈提灯都被浇透了。
这小牛犊子生的极为壮实,才五岁,便已被沈蕴玉引气入体了,年岁小,练起功夫来倒是快,每日爬墙走檐,四处惹事生非,小厮也不敢多劝他。
正是此时,石清莲走到了湖边。
沈提灯远远听见了石清莲的脚步声,正远远回过头来。
沈蕴玉和石清莲都生的好看,生了个孩子,更是集了他们俩的优点,沈提灯生了一双桃花眼,唇如沈蕴玉,樱粉色的,极为可爱,若是长大了,不说品行如何,但凭这张脸,定是能找来十几家人家入赘的。
沈提灯回头一瞧见石清莲,顿时大惊失色,扭头就跑。
说来也怪,外人皆言沈蕴玉杀伐狠辣,能止小儿夜啼,又说石清莲温婉和善,定是个慈母,但实际上,在沈府里,是慈父严母。
沈蕴玉对沈提灯是没有底线的,沈提灯出去杀人放火,沈蕴玉会教他如何杀人不留痕迹,如何放火才能全身而退,沈提灯要吃什么东西,要作什么乱,沈蕴玉只会纵容他,就算是石清莲不允许,他也偷偷买来喂给沈提灯。
大概是沈蕴玉年少时吃过很多苦,便舍不得沈提灯吃苦。
反倒是石清莲心狠些,在瞧见沈提灯胡作非为时,会拿起戒尺打沈提灯,若是气急了,石清莲会连着沈蕴玉一道骂,所以在石清莲身前,沈蕴玉从来不帮着沈提灯,偶尔还会帮着递一下戒尺。
所以沈提灯向来不怕他的父亲,他只怕他的母亲。
他抽花打鱼,被父亲瞧见了,父亲都不会讲他的,反
而还会教他怎么甩鞭子,但是若是被母亲瞧见了,是会被母亲拿戒尺抽手的。
所以沈提灯转头就跑,他打算跑出好远,反正母亲慢腾腾的,踩着珍珠履根本跑不过他,等母亲气消了,或者等父亲回来了,他再去寻父亲来撑腰。
父亲很会哄母亲高兴的,每每父亲与母亲待到一起,母亲从不会生气。
沈提灯一念至此,跑得更快了,跑到桥上的时候,因雨水湿了桥面,沈提灯一脚踩滑,直接扑倒在地——他倒在了地上,一声痛都不喊的,像是个小王八一样手脚并用的爬出去,然后再站起来继续跑。
沈提灯四肢并用,倒腾的飞快跑走的时候,石清莲看的都绝望了。
这是谁家的傻儿子啊?
不要了,再生一个吧。
等到沈蕴玉回来的时候,天色都黑了,他的大氅都被雨水打湿了,一进厢房的门,便瞧见石清莲窝在矮榻上,一张漂亮圆润的脸蛋上含着无尽的惆怅。
“这是怎的了?”沈蕴玉将被雨淋湿的大氅挂上,道:“是沈提灯又摔碎了你的珠花么?”
满府里,能惹的石清莲如此模样的,想来只有那一位小霸王了。
“他——”石清莲痛苦的闭上眼。
说起珠花,她便又记起来前些日子,沈提灯把她珠花弄碎了,又不想被她打,便从院外抱来了一只狗来,将那狗放在厢房里,死活将珠花的事儿赖到了狗身上。
奈何他手脚做的不干净,轻而易举便被人勘破了。
有点心眼子,但实在是不多。
沈蕴玉挂好大氅,脱下外袍,走到她身边来,将她揽在怀里,他的骨肉一贯是热腾腾的,一股男子血热气直扑到石清莲脸上来。
“玉哥哥。”石清莲蜷在他怀里,哼哼唧唧的道:“你与我再生一个女儿吧,聪明些。”
最起码,女儿干不出来满地乱爬的事情来。
沈蕴玉勾唇,道:“提灯竟这般令你绝望?他今日到底做什么了?”
石清莲痛苦的哼唧了一声。
你儿子干什么了?你儿子在桥上满地乱爬呀!跟个小王八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