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凝禅去为他寻药而未曾参加寻道大会,他却依然来此,将余梦长老在这个?深夜之中杀死,拖曳到了画棠山的雪中抛尸,却没有人来为他补上一记青龙·定?魂的时间线。
“他”只管杀,自然不会去管这之后的洪水滔天。
甚至趁夜直接回了合虚山宗,像是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般,躺回了那个?房间里的那张床上,睡了一场难得无梦的好觉。
房间并不多么?宽敞,这一夜没有月色,乱雪峰也没有什么?彻夜不灭的灵石灯,所有的一切都是漆黑,只有微末的星光照耀出微微的轮廓。
夜很静。
虞别夜垂眸看着在床上闭着眼的自己,再慢慢看向窗外深不可?测的夜。
经历过一遍有凝禅以青龙·定?魂来扰乱所有人视线的情况,虞别夜自然能想到,梦中的自己离开了少和之渊后,第二日的虞画澜会有多么?震怒,却也会毫不犹豫地将满身都是朱雀脉伤痕的余梦长老的死嫁祸于合虚山宗。
但此刻此刻的某一瞬,虞别夜却觉得,自己和梦中的“他”有了某种奇妙的共感。
梦里的人,确实是自己。
因为如果他是梦里的“他”,毫无疑问?,他也还是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他会潜回去杀一定?要杀的人,却也会在双手?沾满鲜血后,用灵息一遍遍洗刷去手?上的腥气,无论如何?……无论要带上多少层面具,也要回到这里。
天下?之大,却只有这里,能让他感受到一点让他贪恋的温暖。
所以“他”宁可?带上一层浓厚的伪装,做一个?醒不来的人。
虞别夜的意识逐渐苏醒。
身侧凝禅的声音似是怕惊扰他般, 压得很低,但她?天生音色清润婉转,这?样压低几分, 更多?了几分不自觉的温柔。
一时之间,虞别?夜甚至来不及去仔细听凝禅在讲什么,而是有些恍然。
恍然梦中的自己为何装睡得并不多?么辛苦, 甚至睡出了?一种安详。
……有一说一,他现在躺得也挺安详。
虞别?夜腹诽自己两?句,正要闹出一点?动静来表示自己已经醒了?,毕竟直接打断别?人的交谈也不太好,便听到凝禅的声音落入耳中。
“他伤势太重?,我怕会?伤及灵脉。”凝禅轻声道:“我需要一株元一虚灵草,这?东西只有北宿陀罗道才有, 我……”
虞别?夜一时之间有些恍惚。
他的梦里,凝禅也是去了?北宿陀罗道,为他寻元一虚灵草。
只是梦里的他并不需要这?东西,但现在与虞画澜对了?一掌的他, 却是真的需要。
却到底是不一样的。
梦里的自己躺在乱雪峰装睡装死,只为等凝禅离开后, 在寻道大会?期间潜入少?和之渊,给余梦长老穿心一剑。也许也有过担心凝禅的安危,但这?点?担心却并不排列在他自己要做的事情之前。
可他到底在梦里见过凝禅回来时的样子。
……
北宿陀罗道距离合虚山宗实在太远,她?风雨兼程一去一回,竟然便是大半个月。
她?回来的那一天, 已是初冬。
窗外落雪, 他对雪最为熟悉,画棠山终日飘雪, 他的视线也总被漫天的覆雪充斥,他对雪这?样东西总是抱着极为复杂的情感。
——熟稔却又?厌恶,眷恋又?抵触。
但乱雪峰的雪不一样,挟着满身风雪推开门,带着雪的冷冽和骤然亮起的天光一并落入他眼瞳之中的凝禅,也不一样。
她?对上他的目光,展颜一笑:“你醒啦。”
她?从?门口走来,目光在他身上扫过,自然已经看出他已无大碍,她?这?一趟北宿陀罗道算得上是白?去一遭。
虞别?夜有一瞬的慌乱。
但凝禅只是将那株不知费了?多?少?周章才拿到的元一虚灵草放在了?他掌心:“说不定以后用的上,你先收着。”
她?落指的时候,指尖触碰到了?他的肌肤。
屋外落雪翻飞,室内却一派宁谧,虞别?夜身上盖着柔软的被子,是自己这?一生都追逐却第?一次真正感受到的温暖。
可直到此刻,虞别?夜才发现,从?这?样的风雪中走来的她?,衣着单薄,与自己触碰一瞬的指尖,冰冷得像是画棠山巅终年不化的覆雪。
她?受伤了?,不是很严重?,但终究是受伤了?。
而她?才将那一株元一虚灵草给她?,转身便有人来冷冰冰地通知她?,既然已经回来,宽限的时间也已经到了?,她?不日便启程去沧魁山杀堕妖吧。
她?背对着他,暮山紫的道服被风雪吹拂,她?抬手将吹散的发往耳后别?了?一下,声音平静:“好。”
虽然不知道凝禅为什么要被罚,但那一刹那,虞别?夜第?一次知道了?,心骤而一缩的绞痛和酸涩,是什么感觉。
……
虞别?夜从?梦中的回忆里抽离,再将那一瞬逐渐与此刻剥离开来。
梦里的他不需要。
此刻的他被虞画澜一掌拍了?个半死,确实真的需要元一虚灵草。
但他却依然稍微支起了?身子,咳嗽一声,在凝禅转头看来时,低声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