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宁帝还是往日那幅养尊处优漫不经心的样子,就算衣摆上沾了一圈的血,依然懒洋洋地,他抬眼看了一圈,说:“既然人齐了,便该说正事了。”
苏贵妃拉着赵晓跪在最前面,满脸都是眼泪,瑟瑟发抖,既痛苦愤恨地看着苏家人,又绝望悲伤地望着顺宁帝。
她颤声辩解道:“皇上,此事我是真的不知啊!我怎么可能做这样的事情,我也从来没有想过要逾矩啊,臣妾此生所愿,便只想永远陪着皇上!其他再无所求!”
赵晓眨了下眼睛,见惯了自己母亲只一昧在顺宁帝面前柔顺献媚,而顺宁帝并不是个会顾念骨肉亲情的人,不然自己的姐姐也不可能就这样被赶出宫去。
无论如何,他算半个苏姓,就算对苏家人的事情一无所知,但此事若成受益的是他,那么失败了连累也责无旁贷。
他平静地俯身谢罪:“此事是苏家而起,为祸天下,恳请父皇严惩,以儆效尤。”
顺宁帝淡淡地看了他们一眼,神色不为所动。
这时,一人来恭敬回禀:“启禀皇上,苏家人已尽数抓获,无一疏漏,财产也已查获充公,入了国库。”
顺宁帝点了下头,指尖在扶手上轻轻地敲了敲,低头看跪在脚下的苏家诸人,淡声问:“可还有什么要说的。”
如今事败,人赃俱获,辨无可辩,苏家人心生绝望,见韩江依然风轻云淡地站着,他们却只能跪着,更加不甘,攀咬道:“还有韩江!此事他也有份!他也意图谋朝篡位,皇上不可饶过他啊!!”
韩江淡淡一笑,反问道:“可有证据?”
苏家人一哽,后面他们担心韩江会反水,便把他从一切计划中抽离了,现在就是拿出来,也不能把韩江咬下台,还会让自己死得更快。
韩江挑眉,舒缓慢慢道:“而且,此事我早已和皇上报备过,不然,你以为你的计划为何会暴露得这么快?”
苏家人一惊,再看顺宁帝的目光已刻上深入骨髓的恐惧,数十年的相安无事,让他们几乎要忘了当年几大世家是如何在他脚下被搓磨到销声匿迹的,而如今,苟延残喘的苏家也要步入他们的后尘了。
顺宁帝道:“证据确凿,苏家人诛九族,禁止任何人为其揽尸祭祀,其他一应参与此事的家族,诛三族,五代内不论妇孺老幼,一律流放充军。”
苏家人顿时瘫倒在地涕泗横流,赵霄他们在旁听得也心冷心惊。这样的刑罚,是放到史书上都要道一句苛刑的,明明一切尽在顺宁帝掌握中,也未造成重大的危害,却还是用了最终的严惩,连妇孺老友也不放过。
那,他们呢——
苏鸿瘫软在地,浑身哆嗦。
韩江嫌恶地看了一眼,皱眉道:“暂且留下苏鸿。”
顺宁帝抬眼看着他,知道他的打算,然而不为所动道:“苏家全诛,可以把宁思明给你。”
韩江拒绝:“不,留下苏鸿。”
苏鸿神色惊恐地看着他们,知道自己的命可能就在他们一念之间,顿时爬起来,痛哭流涕地跪在康乐脚下,连连哀求道:“公主!你留我一命,我给你当牛做马!我可以,我愿意去慈宁山三跪九叩!我拜三遍,不五遍,五遍怎么样!我点长明灯,把命分给你一半!求求你!求求你了公主,您就大发慈悲,留我一条狗命吧!!!”
康乐被他吓得往后退了一步,撞进韩江怀中。韩江扶着她,冷淡地看了一眼苏鸿:“跪远点!”
苏鸿立刻乖觉地往后膝行几步,砰砰地继续磕头,连连祈求康乐。
顺宁帝觉得无趣,他对康乐说:“朕的暗影卫,是用徽安皇后留下的钱重建的,也算是得她荫庇。”
顿了下,他垂眼神色柔和了一瞬,开口道:“既如此,朕如今也给你一个选择的机会,是留下苏鸿,还是选宁思明,你自己来挑。”
苏鸿闻言,赶紧苦苦哀求康乐,想她心软,为自己争取一线生机。
康乐犹豫,她抬头看了一眼韩江,神色怔怔,没有想到他之前一直要自己选苏鸿,是因为早就料到了今日的情形,知道苏鸿走投无路,为了活下去,一定会愿意。
可是——
韩江却突然俯身,在康乐耳边轻声道:“也许你想知道,宁思明其实也牵扯到了这件事中,你若不想殃及他,便最好不要提他的名字。”
康乐一惊,她咬着唇喃喃,虽然不知道宁思明是怎么被牵扯到这里的,但所有和这件事情有关的人都身处危险,她不想再殃及别人了。
康乐迟疑了一下,小声说:“我可以想一想再做决定吗?”
顺宁帝纵容地点了点头,说:“可以,不过最好能在苏鸿死之前。”
说完了苏家的事情,顺宁帝把目光转向赵霄,赵霄挺直了背,努力让自己显得坦荡。
顺宁帝漫不经心地道:“听说,你和城防营的几位大人都有交际?”
赵霄手心里冒出汗,赵楚韫和云贵妃也紧张地看着他,赵霄点了下头,竭力从容道:“是,不过是上次在城防营拉练时交了几位朋友,偶尔见了他们家中长辈,得了指点,我身为晚辈,对几位大人很是敬仰。”
上次生辰宴,他在城防营拉练的事情算是在顺宁帝面前过了明路,现在拿来说也不会让人挑出错来。
现在就只能赌,城防营没听召而来,可能是诏书因为意外没有送到,也可能是送到了但他们不肯出兵,但无论如何,现在就只能咬死了没有诏书。
哪怕顺宁帝真的知道了,也不能松口。
顺宁帝闻言,却突然意味不明地轻笑了一声。
他淡淡开口,问起:“听说你喜爱仿字雕章?”
康乐一怔,想要说话,却被韩江扣着腰,压在怀中不许开口。
赵霄背上冒出一层毛汗,他竭力镇定道:“是,只是些上不得台面的小技艺罢了,没什么用,只是打发时间。”
身上的伤口逐渐泛出隐痛,他浑身冰冷,好像血已经快要流干了,就算在尽力遏制着,还是忍不住渐渐发起抖来。
他不得不承认,之前对顺宁帝的忽视太不该了,就算他不理朝政、在后宫风花雪月地厮混了数十年,但十年前蛰伏下来的凶兽,也不可能褪去爪牙变成一只无害的吉祥物。
只是站在他面前,被他冷静的目光注视着,就好似被人用一把利刃压在喉咙上威胁逼迫着,让人即便绷起全部心神,依然会忍不住颤栗。
顺宁帝冷笑一声,道:“确实上不得台面!”
赵霄闻言一惊,几乎以为自己暴露了,可是顺宁帝说完这句话后便不再多言,懒洋洋地靠回椅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