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十点钟,路水城接到苏俪的电话,说是有事要找她面谈。
这事不同寻常。路水城知道苏俪很忙,而且就身份而言,自己和周辉月有关,苏俪是继母,不可能和她保持什么良好的关系。除了社交场合,她们几乎不单独见面,私下没什么联系。
但苏俪代表周家,路水城不可能拒绝,如约而至。
两人约在一个私密性很好的会所包间。
苏俪已经到了,等路水城放下包,坐在对面时,她开口道:“这一次约虞太太,的确有很重要的事想要和你商量。”
路水城心中一紧,问:“什么事?值得您这么说?”
苏俪面带微笑着说:“我想过,既然周家和虞家之间有这么多合作,而两个孩子之间的婚约也有十八年了,不如先这样,何必非让他们断了?”
路水城的笑容一顿:“这样,不太好吧。”
苏俪皱起眉,似乎很是担忧,欲言又止道:“我先生不想被人说闲话,为了两家人的体面着想,还是不能太快就断了。我呢,也不想被人骂成狠心的继母。”
路水城不是很愿意,这件事对她没好处。
苏俪也做好了打算,她说:“虞倦年纪还小,不怕耽误这几年。作为补偿,虞家和周家的合作还可以继续,到时候我会给虞倦介绍更合适的对象。”
“真是可怜,虞倦这孩子也算是被周辉月耽误了。”
回国之后,周知明显还对那件事耿耿于怀,一心一意想要找回面子来。
苏俪看起来很惯着孩子,实际上只是一种错觉,她给周知的行为举止画了一个圈,在圈里想怎么做都行,但真正决定他要走哪条路的人是苏俪。
路水城明显开始考虑值不值得了。
对苏俪而言,提出的这些条件不值一提,但她知道虞家会动心。
又一次,孙七佰过来送物资的时候,特意和虞倦说,前几天大门的监控不小心坏了,今天才修好,让虞倦不用担心有外人忽然闯入的危险。
虞倦不明所以,这话听起来像是提醒。但他做事一贯很谨慎,即使察觉到摄像头可能有问题,也从没在大门那边做过任何可能会引起怀疑的事。而且孙七佰的立场鲜明,是苏俪的人,根本没有提醒自己的必要。
而且监控坏了今天才修,孙七佰也太不称职了?
虞倦想了想,确定自己不可能出现纰漏才放下心,觉得可能是孙七佰的又一次试探。
到了下午,外面下起了雨,不能出门,虞倦和周辉月在房间里打双人游戏——上次的事给虞倦留下阴影,他不想再和周辉月一起看电影了。
结果玩到一半,虞倦的手机响了,他选择下楼接这个电话。
电话另一端是路水城,他们已经很久没有通过话了。
路水城很亲切地问:“倦倦,最近过得怎么样?山里要是无聊,你可以提前回来。”
虞倦回道:“可以吗?不是要等到开学?”
路水城笑了笑:“不用了。之前是为了退婚,现在不用了。”
听到这句话时,虞倦的情绪没有太大起伏,他知道事情总会有变化,有时候往好的方向,有的时候是坏,他只是问:“为什么?之前不是说等暑假结束,就和周家一起公布这件事吗?”
路水城犹豫了一会儿,似乎是在组织语言:“事情有变,大人的世界很复杂,你的年纪还小,不懂这些。你只要知道,妈妈是不会害你的就好了。”
“我知道你讨厌周辉月,厌恶这桩婚事,但是没关系,这些都会结束,你现在听我的话……”
一时间,虞倦的心情差到了极致,他不是对陌生人路水城有任何期待,但是对方所说的话让他想到某些不好的、很差的回忆。
虞倦沉默几秒钟,干脆利落的戳破了这句谎话:“我的人生不可能任由你掌控,不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路水城愣住了。她猜到了虞倦会不满,甚至反抗,但是没有想到他会这么直接,而是直指本质。
虞倦即将失控,她再一次确定这个事实。
她立刻说:“你说这话也太伤我的心了。我是为了你好。”
路水城有点图穷匕见的意思,感情牌打不通,她该让虞倦知道自己的处境:“我把你养到这么大,就算不是亲生母亲,也有养育你的情分,我怎么会害你?”
她的话语里有着虚伪的关心:“虞倦,你听话就够了。”
虞倦仰着头,依旧保持冷静,他说:“不管你是怎么想的,这件事的结果不会如你所愿。”
路水城说的话让虞倦想起自己十五六岁时的事。祖父母相继去世后不久,那些人环绕在他身边,为了争夺自己的抚养权以及祖父母留下来的遗产,以亲人名义说的每一句话都令他作呕。
暂时不和周辉月解除婚约关系也没什么,虞倦没那么在意,但他真的很讨厌这种感觉。
虞倦心烦意乱,迫切地需要冷静下来。
他看向窗外。
天空是灰的,雨延绵不绝的下着,就像他独自一人从墓地走回家中的那天。
虞倦站起身,走进了雨中。
夏天的雨水没那么冷,但淋在皮肤,浸透头发,令衣服变得沉重时,与淋浴是完全不同的感觉。
虞倦逐渐清醒,他知道该回去了,回到房间里,但腿脚没动,他想继续下去,借由雨水冲刷那些不想回忆的过往。
不知过了多久,虞倦听到有别于雨的细碎响声,他回过头,看到周辉月停在自己身后。
周辉月撑了一把伞,他无法站立,虞倦的个子又高,伞举到最高,也只能停在虞倦的肩头往上,挡住很少的一点风雨。
虞倦的眼神有一丝迷茫,像是不知所措:“你怎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