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事,江承函一点都不想让她知道。凡是涉及深潭,危险程度总是成倍增长。
他问,她也答得实诚:“见面没多久。”
“劳烦神主殿下告诉帝师大人,他露出的破绽,也太多了些。”
她掰着手指一桩桩告诉他:“若有下次,你让他记得,什么样的身份,就做什么样的事。如果只是拿了钱,不为交情,不为志向,便不要在手无寸铁的情况下总自告奋勇挺身而出,不要以凡人之身为修士当肉垫,还有,即便是受伤,为女子包扎这样的事,哄人开心这种事,也不该由一个萍水相逢的男子来。”
她话才说到一半,江承函撑在桌面上的手指就顿住了。
仔细想想,她说的,确实,全是难以解释的不合理。
可这些深入骨髓的习惯,他也确实,没法抑制。
说到最后,楚明姣欲言又止,她想,他真应该从一开始就找根布条将自己的眼睛蒙起来——那太好认了。
被逼问到这种程度,江承函脸上的懊恼之色,终于初现端倪。他伸手捏了下她的脸颊,力道不轻不重,那意思却不言而喻,是让她到此为止,当即打住。
这若是别人,再来十个胆子也不敢再造次,可他喜欢的,偏偏是楚明姣。
得寸进尺,说的就是她。
她看着那张近在咫尺,平日里淡漠似雪,八方不动的脸,笑盈盈地取笑:“说真的,我很想知道,都说帝师心有所属,这中意的,到底是哪位女子?朝阳公主,还是哪位府上的千金?”
这话,她在凡间时就问过柏舟。
几乎一字不差。
而回答她的,是一只抬高她下巴的手。
和一个缄默的吻。
不比方才的别有用心,这吻落得轻,沁冷如霜雨,初初触碰时两人俱是微不可查地一顿,楚明姣睫毛颤动,再没有之前咄咄逼人的劲,她屏住呼吸,心脏砰砰跳动,手脚都没法安放般的无措。
没一会,脸颊都红透了。
果真。
撕开她这张乘胜追击之后的嚣张面具,叫她即刻软化,即刻羞涩的最好方法,便是堵住她的嘴。
半晌,江承函松开她,直起身。
楚明姣还迷迷糊糊愣在原地,眼瞳里一片云里雾里的茫然,先前准备的一箩筐话全飞到了脑后,她盯着眼前之人的衣摆,定了定神,又胡乱揉了揉脸。
像是对自己这无从抵抗的样子有多大不满意似的。
此时,门外传来恭敬的声音:“殿下,三位祭司一同求见。”
三位祭司?
这么说,宋玢也回来了?这么快?
江承函清声道:“引他们入侧殿等候。”
门外肃然应了声是,没了声音。
江承函看着楚明姣,她原本只是盯着他那片一角,看着看着,就伸手捉住了他腰间垂着的流苏穗,反复瞥两眼之后,又没兴趣一样伸手任它荡了回去。
总之,左看右看,就是不抬头看他。
方才还那么能抨击人呢。
这么多年,监察之力与神罚压在江承函身上的枷锁一层接一层,深潭给人的压力一日未曾减少,他只得不断动用神力,几次突破极限。神灵之体已彻底长成,属于人的“糟粕”正被层层剥离,这么些年,他的变化,肉眼可见。
而看见她。
方知一切如故。
“我先去见见他们,处理些事情。”
江承函将才还活蹦乱跳,现下却别别扭扭的人拉过来些,他为她整了整微乱的发髻,又将倾斜的珠钗拨正,念及在凡界时她那句“处处碰壁”,清声纠正:“你若是需要,神主殿,潮澜河任你横穿,想去哪便去哪,祭司殿管不到你的头上。”
她先是慢腾腾地应了一声:“过几日,我回趟楚家,楚南浔那,我担心他缓不过来。”
楚家有他的一切,而今再见,物是人非,连相认都不能够。
这得需要多大的心理承受能力?
楚南浔又是个嘴硬到底的人。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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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界,姜家祖脉的地煞之祸清除后,很是喜气洋洋地庆祝了几日,姜家家主原本还准备下令宴请四十八仙门与诸多世家,感谢诸位这次肯出手相助,解燃眉之急,只是因为随后就收到了神主宫的斥责令,这桩计划只好搁浅。
地煞的内情,真实身份,唯有少数人知道。
朝廷都瞒得死死的。
无人知道,在这份喜气洋洋的背后,是几大仙门中的大人物昼夜不分,一日比一日难熬的焦虑。
“说来说去,讨论了也有快十天了,你们到底有个决策没有?”千里观的大长老一巴掌拍在额头上,发出好大一声响:“直接说啊,要怎么做,总在这耗着也不是个办法。”
“来个人拿主意吧。”说着,他话锋一转,挑衅似的看向身侧那个:“陆千里,你倒是吭声啊,平时争起四十八仙门首位时,不是比谁都带劲吗?这会哑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