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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节(2 / 2)

她终于意识到哪里不对。信,她很久不曾收到过霍云婉的信了。这种情况早该拿出来捋一捋,但最近苏家的境况着实乱。既要跟沈家明修栈道,又要与霍家暗度陈仓。又因着上次雪色的事儿,苏姈如自认卖了一个霍云婉一个天大的恩情,竟忘了,那位主儿早就不是霍家娇滴滴的小姐,而是,天下人的母亲。

说起来,以苏夫人的七窍玲珑,再加上苏家本身有人站在金銮殿上,她不该想不到霍云昇官复原职,实则与天子嫌隙更甚。当初霍云婉千方百计把自己的亲哥哥拉回去,未必就是兄妹情深。没准,是挖了一个大坑给霍家跳。

然而人一旦遇上自己心心念念想要的东西,即便觉得不靠谱,也任性的想要赌一把,苏夫人亦是如此。她对宁城那一带欲罢不能,汲汲营营的要将整个梁朝的西北势力收入囊中。想着有朝一日,沈霍两家都要看苏府脸色。却不想,贪多者,大多要被噎死。魏塱废了老大的功夫才将那一分为二,她苏姈如,算个什么东西?

若非天子想敛点私财,再加之给苏凔砸点政绩在头顶,好尽快收拢文臣势力,否则的话,天下财事自有户部一力承担,关苏家何事。可怜苏夫人终归是个生意人,生意人,又有几个能跟殿陛栋梁在同一张桌子上推杯换盏呢?从古至今,不都是端茶递水的角色么。

好在,一壶水,可以斟满好几个杯子。一个人不喝,还可以换个人。

苏姈如只托腮呆滞了稍许,又恢复了一贯的春风笑颜。吩咐人备了笔墨,老老实实的足不出户。直至距晨间御林卫拿人,已过去了大半日光阴。几张大额的银票递进差爷袖间,苏银还是顺利的出了苏府大门。到底儿苏家只是落难,还未彻底倒台,吃拿卡要正当时。真儿个一朝没了,还轮不到他们这些卒子呢。

国公府守门的还是那个顺才,不同的是,学的颇乖。听闻苏府的人求见江国公,纵心下有奇,却老老实实的说去通传一声,叫苏银好生候着。

顺才一路走一路狐疑,最近的人真是光怪陆离。齐府的烟花小姐,苏家的商贾杂役,都找到江府来了。找上江府倒不是什么稀奇事儿,稀奇的是,指名道姓的要找老爷江闳。

今儿这个好歹还算客气,恭敬称了一声国公,齐府那个三小姐…顺才不自觉摸了一把脖子。上面自然是啥也没有,当晚平意只是碰到,这么长时间了,连疤痕都没了。可若不是那么一阵轻微的疼痛,他是不可能去帮苏银通传的。

纵这些下人还不知苏远蘅之事,可苏家是商。就是家主亲自来求见,也得先递了名帖,得了首肯,重礼上门。哪有打发个小厮空着手,就拿张纸条,说要与国公爷一叙?也不知自己去传话会不会被老爷打将出门。

正如顺才所料,江闳听说是苏府的人求见,头也未抬。他一直留意朝堂之事,自然已经得知苏远蘅入狱一事。然这个人实在太过微不足道,若非名字跟在苏凔的后头,只怕都难入江府的耳。

他以为苏府的人是上门想要攀点关系,看看能不能救人。这种举动,连不屑都只是在心头一晃而过。最近江府要操心的事儿太多,为这么个人浪费丁点情绪,都不值当。

“打发了,别什么人都来传。”

预料中的杯碗没砸过来,顺才长舒了一口气,自己话已经传到了,还是不要多找不愉快,转身要走,手里的纸条也不知是什么材质,对折之后棱角分明,戳的人手心痒痒,顺才有心要丢,却不知觉的去摸自己脖子。

“妈的”!他狠狠骂了一句,还是咬咬牙道:“来人说老爷看了这封信,自然会见他。”

江闳终于从案牍中抬起头,难得的盯着顺才看了半晌,才道:“拿过来。”

一方描金笺,细细折成二指宽。不知是在闺阁处久放之故,还是苏府故作风雅用了熏香。总之,上头淡淡的脂粉气扑鼻而来。这种千回百转的东西,大多不是什么好玩意。江闳拿到手上,先皱了一回眉,又挥挥手让顺才先走,才缓缓打开。

第一折 展开,空无一字。第二折展开,仍旧空无一字。江闳顿了手,无需看内容,他已知苏府大概不是来求人的。而是,来要人的,要他这个国公效犬马之劳。只是不知,这张纸条上,是什么东西,敢让一介商人到国公府递帖子?

陈王府北侧城郊,又有风筝青云直上,上有红杏,粉黛近乎乱真。当年借出去的五十两银子,该收回来了吧,这三年的时间,利上利,利滚利,便是算尽天下生意的苏姈如,也算不清楚要收回来多少才能不赔本。

可她找不到薛凌。纵不知道这里头究竟出了何事,但苏姈如仍是飞快的反应过来,当务之急,是先把人保住。不管那位才当了数月状元爷的苏凔怎样,起码自己的儿子不能赔上。既然霍云婉未有只言片语递来,显然是求不上的。

好在苏家能说上话的大小官员,京中还有不少。只是才略作打探,苏姈如便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这次针对苏家的,竟然是,相国霍准。不管魏塱如何,但现如今,朝堂应该没谁会为了一个苏家和相国对着干。

无论多好的茶水,怕也没人喝了。放在以往,苏家大概会在茶具上下下功夫,力求那些老爷大人垂帘。可这会,苏远蘅的命眼看就要赔上,苏姈如看了良久的天,忽而想强行把茶水给谁灌下去。于是,那张描金笺,斩钉截铁的递到了江闳面前。

待到江闳终于将纸张展平,上头赫然只有两个字:薛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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儒冠

顺才已经走出了好几步,身后茶碗碎裂的声音如三月春雷。转而是江闳怒气十足的喊:“让人进来。”

顺才顾不得一地杂乱,一路飞跑着往大门口请了苏银,客客气气的领着他往里走。他一介守门的,实在难以碰到国公爷发性,这会也算开了眼界。虽不知所谓何事,但估摸着跟来人八九不离十,自己能少参合一刻算一刻。

苏银作为苏夫人的贴身心腹,这种王公大臣的内宅别院不知进了多少次。可里头草木山石,他才第一次入眼。以前,都是低着头的,唯有今日,脖颈方硬了一些,能支撑一双眸子傲然视物。

如此行径,倒衬的前头顺才唯唯诺诺。待把人领到了老爷面前,他才长舒一口气,进而暗骂不长进。怎么倒对个外人低三下四来了,凭他是谁,总不过是来求人的。以往来求人的,大多极有眼力见儿,连带着他们这些看门的,也能得不少好处。现下啥也没有不说,那态度,竟好像是来抄家的。

江闳并未着人叫江玉枫前来,那张纸条已化为灰烬,脸上愤怒便也退却的无影无终。等苏银进了门,见到的,仍是那个与常无异的江国公。

二人相对,苏银躬身行了一礼,道:“承蒙国公赐见,在下苏银,奉家中夫人之命上门拜谒”。他言语恭敬,神色却并不那么卑微。说完也并不避讳,自顾抬起身子,直视着江闳不在说话。

江闳将眼前人打量了几个来回,忽而不可自发的笑了两声。他活了这把岁数,见得东西着实多,偏今年的怪事儿最为出奇。一介商人手底下养的狗,居然这么倨傲的站在他面前。

真正的薛凌,找上门时的确将江闳吓的不轻,无非是当晚措手不及。可一张纸上的,要跟国公讨价还价,未免就太托大了。且江闳现下还不知苏府与薛凌究竟有何渊源,以为是苏府知道了什么,想要拿人话柄。他是退了,那江府也没到如此任人拿捏的地步吧。

“你家夫人,是哪一位”?江闳挥了挥手,示意苏银坐,而后自己也坐了下来,端过茶碗,轻描淡写的问。他还真不知道所谓苏府是谁当家。也许以前有过交集,也许没有。但苏姈如的名字,完全不值得他挂心上。

苏银并未入座,反而又躬了躬身道:“在下家主苏府苏姈如,为现今行运使苏远蘅之母。原该亲自上门与国公一叙,恐妇人多有不便,故而遣在下前来,还请国公见谅。”

“老夫早已退居,不问朝事,与你苏府亦无交情,有何可叙?”

苏银暂未答话,先用眼角目光扫视了一遍四周。江闳知他所为何事,道:“但讲无妨,此处进来容易,出去只怕有些困难。不是什么人,都有这个胆子往里凑。”

苏银并不理会江闳话里威胁意味,查探四周似乎并无异常,便挂了疏离笑容,淡漠道:“国公爷说的是哪里话,在下只是上门收账而已。这理儿说破了天,九五之尊也得还钱不是?”

不等江闳做答,他又继续道:“原不该上门催促,只最近苏府亏空甚大,夫人焦头烂额,还请国公体恤一二。”

“冤有头债有主,求神也别找错了庙才好。老夫一生坦荡,何曾欠人分毫?莫不是随便拿张纸画点什么,就能去钱庄对银子?苏家这么做生意,不怪苏远蘅保不住脑袋。我看,苏家上下都嫌命长了。”

碗里茶水澄恻,一尾瓷烧锦鲤不过指尖大小,红白相间的卧在碗底栩栩如生,和几片翠色叶子相应,似是山间湖色尽在掌中。二人俱是心底各有计较,面上却是一副浑不在意的样子,把几句催魂夺命语说的分外曲折婉转。

苏银自是不提,纵是有备而来,但他到底心中忐忑。以前干的多是求人勾当,一朝反客为主,对手竟然是国公。虽朝堂之上,江府逐渐势微。但老话说的好,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苏姈如能当机立断来攀江家,也未必就完全是抓着薛凌的缘故。他若漏了半分怯意,此事非但不能成,反而再无回旋余地。

江闳也多有顾忌,虽现今苏家局势,实难撼动江府分毫,他大可不惧。但那张纸条确实写的太妙。增减分毫,他估计都不会浪费片刻和苏银对话。且他担忧苏府找上门来,是薛凌的意思,这就不得不让人多加留意。

唇齿交锋数回合,终是苏银败下阵来,他到底只是苏府下人,又没多少主动权。鱼死网破说来容易,可网破了尚能补,鱼死了,那就是死了,苏府难道还真能把那点子破事抖出来和江国公拼个玉石俱焚?

苏银额头已有细密汗珠渗出,这回的事儿,明眼人都知道,苏远蘅只是个陪葬的,正主儿,可是那位状元爷。牢里什么境况不得而知,但想来没人不长眼睛一开始就去为难苏凔,什么提审口供,估摸着,都是拿自家少爷开刀。家里锦衣玉食堆出来的人,怎么能受那个罪?江闳有的是时间细嚼慢咽,他却没多少工夫耗在这里饮茶赏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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