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一般单位都会给新员工适应的时间,不会太早给安排棘手的工作,程亮二十号才入职,她以为年前这段时间他会比较悠闲,年后才会正式忙起来。
倒是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忙得脚不沾地。
程蔓想了想说:“忙工作肯定不是坏事,说明他被领导看中,他没回家吃饭,平时都是在哪吃的?”
“还能有哪,食堂呗。”
“食堂?”程蔓面露诧异,虽然她已经好多年没去机械厂食堂吃过饭,但……她疑惑问,“咱们厂食堂现在伙食这么差了吗?能让员工吃到医院去?”
王秋梅这才察觉出自己说的话容易让人误会,解释道:“你二哥倒不是吃食堂进的医院,是他们技术组有人在饭店请客吃饭,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中午吃完饭,下午他就肚子痛,被送到医院去了。”
程蔓问道:“哪个饭店?我之前上班那里?”
“怎么可能,现在谁请客吃饭还去国营饭店?去的是国营饭店旁边那家,叫什么老大哥的,听说大厨是国营饭店出来的,开张后生意可好了。”王秋梅说着忍不住叹气,“这两年私营饭店一家接一家的开,生意是一家比一家红火,好多国营饭店都被挤兑得开不下去了。”
虽然王秋梅从国营饭店退出来已经八年,但她在那干的时间更长,心里始终觉得对国营饭店抱有特殊感情。
看到国营饭店生意日渐凋零,她心里挺难受的,所以对那些挤兑得国营饭店没生意的私营饭店,她抱有不小的偏见,跟闺女嘀咕说:“这私营的馆子哪有国营正规,你二哥他们也是,便宜实惠的国营饭店不去,偏要去价格更贵,食材都不知道新不新鲜的私营饭馆。”
国营饭店的饭菜价格确实比私营饭馆便宜,但带荤的菜和米饭都要票才能买,可这都八一年了,这方面的供应标准也没比十年前提升多少。
老一辈的过日子可能还会精打细算,年轻一辈却不会管这么多,更何况程亮同事都舍得请客了,自然不会在意差的这一分两分,肯定是怎么方便怎么来。
而且私营饭馆比国营饭店好的地方不止不要票,服务人员的态度通常会好很多,「顾客至上」这个词虽然还没有广为流传,但在私营店铺里已经有了雏形。
但程蔓能理解王秋梅的感受,没有提国营饭店不如私营饭馆的地方,只说道:“可能是票不够用吧,二哥肠胃炎,确定是那家饭馆饭菜不新鲜吗?”
“这怎么确定?他们是中午吃的饭,你二哥被送到医院的时候都下午了。”
“他们一起吃饭的,还有其他人肚子痛吗?”
王秋梅回忆了下说:“还像还有个人拉肚子,其他人没事,肯定是饭菜不新鲜。”
“你们没去找那个老板?”
“当然找了,但是那个老板态度挺好,你二哥去医院看病的钱都是他掏的,第二天还提了水果过来,说咱们家人以后去他们饭馆吃饭打对折。”
虽然王秋梅不信任那家私营饭馆的饭菜新鲜度,也不打算去那吃饭,但在私营饭馆老板诚恳道歉后,她心里的火确实消了大半。
主要是肠胃炎不算什么大病,吊两瓶水就好了,他们家都是实诚人,干不出来上纲上线索要赔偿金这种事。
事情已经过去那么久,而且都处理好了,程蔓就没多说,问道:“二哥什么时候进的医院?他去的是哪个医院,您去看过吗?”
王秋梅说道:“没多久,就一个星期前吧,去的是四院。”
四院又叫机械厂职工医院,前身是机械厂里的卫生所,六十年代扩建成了医院。
医院建成后,厂里卫生所也没有撤,但里面就一个医生一个护士,稍微复杂点的病都看不了,最多管个头疼脑热。
厂里人都知道里面医生不行,慢慢的除了感冒发烧这种小问题,基本都是直奔四院。
程亮肠胃炎犯了后痛得嘴唇发白,他那些同事自然不敢把他往卫生所送,找辆三轮车就把他送医院去了。
“我没去医院看,厂里通知的是你爸,他过去了,我是听你爸说的,当时他跟你二哥都从医院里回来了。”
这也是王秋梅没故意找饭馆老板茬的主要原因,程亮去医院吊完水,回来就生龙活虎了。
就是落下了胃酸胃胀的毛病,每天都要去医院报次道。
先前王秋梅还挺担心,怕他打完针后只是表面好了,实际上还是伤了胃,所以刚才见他喝冷茶才那么不高兴。
但想到闺女刚才的话,王秋梅觉得这事确实有猫腻,皱眉扣好外套上的最后一粒扣子,她侧过头问:“你二哥他不会是看上医院护士了吧?”
“要是有合适的,看上也不奇怪吧?”程蔓边说边将几次试图下去的程程放到地上,“难道您对护士有意见?”
“他都三十了,能找到对象我恨不得烧高香,能有什么意见。”王秋梅伸手拉开饭桌旁边的凳子,思索着说,“但他今年不是毕业了嘛?又分配到了咱们机械厂当技术员,大院里好些人盯着呢,想给他介绍对象。本来我想趁着过年这段时间给他安排相看,可他放假这几天,见天地往医院跑,我怎么给他安排啊,就拖到现在了。”
知道程亮有相中的姑娘,她就更不能给他安排相看了,不然说好了相看,他不去她要得罪人,去了相不中她还是要得罪人。
可不安排相亲,万一医院那个成不了怎么办?
他都三十了,真经不住拖。
王秋梅想想就忍不住叹气。
程蔓安慰道:“年龄的事,我觉得妈你真用不着担心,知青下乡那么多年,多的是人耽误婚事,像我那些同学,十个里有八个大龄未婚的,二哥学校肯定也是这样,他在其中真不算什么。而且这两年我跟他合伙做生意赚了钱,他有钱有学历,现在工作也好,再拖两年也没关系。”
其实程蔓说的这些,王秋梅心里都清楚,只是自己想出来的,总是不如听别人说出来的,所以她这话极大地缓解了老太太的焦虑。
王秋梅眉毛渐渐舒展:“虽然你说的有道理,但你们兄妹三个,就他还是孤家寡人,你让我不着急是不可能的。也不知道他相中的是个什么样的姑娘,好不好相处,能不能看得上他。”
王秋梅越说越发散,“你说厂里也是,咱家就住在家属院里,你二哥被送医院,他们也不来通知一声。要是那天我去医院了,哪至于像现在这样胡乱猜,你爸也是,儿子都这么不对劲了,他居然一点怀疑都没有,这一上午又不知道跑哪去了,连个人影都见不着。”
程蔓见王秋梅实在操心,提议道:“您直接去问二哥吧?”
“问他?”
“是啊,他今年已经三十岁,人生过了三分之一,肯定不能像几年前那样没有章法地过下去,结不结婚,结的话要等几年,不结的话什么原因,他总要说个所以然出来。”
前面王秋梅还直点头,听到最后忍不住了:“不结婚能有什么原因?不对,他都这么大了,不结婚是想怎么样?”
“我随口一说,您怎么还较真了…………”程蔓表情无奈道,“我的意思是,您在这猜来猜去,唉声叹气,不如摊开来跟二哥好好谈谈。像今天这件事,如果是咱们误会了,且未来几年他想奔事业不想相亲,您也包容一点,别动不动念叨他,互相体谅才能家庭和睦嘛。”
听着闺女的话,王秋梅绷直的身体渐渐放松,认真思考起来她的建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