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哥?”
周良给吓了一跳,轻轻叫了一声才让人回神。
犹豫了片刻,罗无辛说道:“如果真是你说的这样,对方迟了快十八年才找上门来不是很异常吗?当年的报道上没有提到陶昕,意味着陶家人为了保护她,刻意让警方还有媒体隐瞒了信息,这么多年相安无事,为什么会突然让陶昕察觉到危险?”
周良给他问住了:“那,应该是有什么契机……”
他说着一愣,忽然反应过来:“陶昕的行程!陶昕可能,在什么情况下碰到了当年的那个人,但是因为她的记忆……”
“因为她的记忆有缺失,所以她才只有一种感觉,但是,应该就是当年她看到的那个女人。”
罗无辛说着,又似是陷入了沉思,周良想了想问道:“但是,她说也见过你……”
“是啊,她又为什么会见过我呢……”
罗无辛看着新闻上的照片喃喃,忽然间,他站起身。
“小周,我们明天再去找陶森问一下关于当年车祸的具体情况……现在看起来,这个小丫头的报警可能真的有点问题。”
“所以,这就是事后根据你的同事汇总来的所有情况。”
走在去地下的路上,空气在变得越来越冷。
“那天晚上你说第二天要来找我,但是因为我第二天有手术,所以一直要到晚上才能跟你见面……一直到我下了手术台我才从你的同事那里知道,不光是小昕,连你都失联了。”
陶森帮罗无辛推着轮椅,慢慢地讲述完了他所知道的,六个月前的发生的事情。
“鉴于你的颅脑损伤情况,逆行性失忆的情况严重,所以,关于六个月前那场事故的记忆对你来说应该残缺不全,在意识融合的过程里,发生的事情也越来越逼近你近期的真实记忆,而这也是为什么你会产生一些让你错乱的即视感。”
陶森推着他走进电梯,去往地下二层。
心知肚明他们正前往哪里的罗无辛只感到心口阵阵发冷。
这么说也难怪,江世涛开他玩笑会让他头痛,因为那就是他在自己出事前说过的话,而楚彪……
“但是现实当中,楚彪是在老何去世之后才提供的线索……老何没有等来这一天,甚至,我提出的连环杀人的猜想也没有被江队认可。”
“大脑是很强大的器官,它会帮你填补空白甚至是改变过去……罗警官,你现在应该已经很清楚这件事了。”
伴随着叮的一声,电梯在负二楼停下,即便罗无辛穿得已经相当厚实,但随着那股侵入骨髓的冷气打在脸上,他还是忍不住生生打了个寒颤。
陶森推着他走进了走廊尽头的房间,即使这几天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但是,在看到那张铁床的瞬间,罗无辛还是感觉脑袋里传来一阵钻心的痛楚。
就好像,有什么正在那里哀嚎一样。
“找到你们是晚上十点了,有人报警,在一家宾馆外发生了坠楼事件,而我赶到医院的时候,你和小昕都躺在抢救室里。”
陶森将手放在冰冷的金属上许久,终于,在一声仿佛尖叫一样的摩擦声后,他抽出铁床,露出了上头灰色的长袋。
陶森轻声说道:“你知道吗罗警官,这六个月来,自从做完了手术,我就再也没有来这个地方……因为我担心,如果在这里见到了小昕,我就无法从心里相信小昕还以某种方式活着,也就无法拼尽全力地去救你。”
他捏紧了铁床的边缘,那双属于外科医生的,从不发抖的手,在这一刻却抖得根本停不下来。
“她是我唯一剩下的亲人了。”
终于,罗无辛听到陶森拉开了袋子,随着他让开半步,那张熟悉又苍白的脸再一次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六个月来第一次,罗无辛感到他的梦终于醒了。
南柯03
“小昕,直到最后一刻都没有放弃。”
“刀刺破了脾,她能撑到医院就已经是奇迹了……急救室那边用尽了办法,最后是我提的,毕竟,如果连罗警官你的命都保不住,那我们就永远无法知道在宾馆里发生了什么。”
“本来,光是审核脑源的程序就要走至少一个月,是因为我是投射技术的第一研发人,拿到了特批,之后,取脑,移植,缝合,全都是我做的。”
“我无法允许手术失败,所以,从手术结束之后,我就几乎一直在给你做投射,推掉了半年几乎所有的工作。”
在太平间冰冷又寂静的空气中,陶森的声音显得十分干涩。
他抚摸着陶昕早已失温的脸,还好,他们给她买的发套很漂亮,否则,为了取脑备皮剃光了头发,小昕即使到了那边也一定会怪他的。
“所以……”
花了很长时间,罗无辛终于找回声音,他的声音跟这里的冷气一样艰涩:“所以,也是我的大脑让我忘记她的?”
明明,他们在现实当中已经见过了,甚至在那些模糊又破碎的记忆里,罗无辛在最后愿意为了增加陶昕生还的概率,赌上自己的命。
陶森摩挲着陶昕冰凉的额头:“脑移植手术并不存在亲属配比问题,也因此,大多数的受方和供方都并无关系,不像是你和小昕……罗警官,大脑在修复过程中让你忘记她是为了合理化异常,毕竟,你们在移植成功的那一刻就注定会变成一个人,你能想象一个人同时拥有同一时间地点下不同人的记忆吗?”
同一时间同一地点下……不同人的记忆。
罗无辛喃喃:“所以说,只要碰到这片记忆就会导致异常,我就会开始头痛……而最后,是因为我越来越接近近期和陶昕相关的记忆,所以才会一直头痛。”
陶森苦笑:“罗警官你很聪明,头痛是因为你的神经递质紊乱,只要是大脑无法‘圆’上的异常部分都会导致紊乱……投射手术的主要目的也是为了在后期紊乱变严重的时候制止这种趋势,毕竟,一旦过了临界值,躯体就会出现严重反应,最糟糕的情况,可能导致受体死亡。”
“所以,在大脑圆不上的时候才要靠你胡编,避免我胡思乱想……之前那次陶昕在公园里让我头痛到晕厥也是这样,你是在替大脑打圆场,所以才会说出什么神经毒素之类的鬼话,就为了拖延时间,直到我和她的大脑完成融合。”
罗无辛终于彻底明白了,他转动轮椅到了铁床边,只觉得一股寒气扑面而来。
从警十年,罗无辛见过无数躺在这里的人,但是,却从未有哪一次,他如此不希望看到对方的脸。
“她说,她以前见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