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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节(2 / 2)

我回到家已经半夜两点了。

打开家门,漆黑的客厅让我明白文戈并没有回来。如果她回来了的话,会给我留灯,让夜归的我感受到家的温馨。

我掏出手机,翻出她的号码打了过去。听筒里传来“你拨打的电话已停机”,我苦笑了一下,这个钻进学问里面的傻女人,手机没话费了都不知道。看来,明天早上我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给她充话费。

我再次选择把邱凌的卷宗扔到沙发上,扭头走进卧室。冲完凉,我平躺在床上,关掉了台灯。黑暗,如同一位披着巨大斗篷的幽灵,把我拥到了怀里。

我看到了文戈,她依然留着短短的头发,穿着红色的格子衬衣。她那精致的五官好像画家素描出来的画像,雪白光滑的皮肤如同丝滑的水流。我欣喜若狂,发疯般朝着她迎了上去。我用我的双手搂住了她。可是,我怀抱中的文戈,突然间幻化为稀疏的流沙,在我的臂弯中散去了。

不!我不能让你就这样消失而去。我嘶吼着,哭泣着。但眼前的她,已是一个朦胧的阴影。就算这一点点阴影,也在我的手指尖,如流沙般在一颗一颗地流逝。

我猛然惊醒,发现自己整个身体都汗湿了。

我发疯般跳下了床,在我这200多平方米的房子里奔跑着,我按开了每一个房间电灯的开关,按开了家里能够发出光线的任何电器。最后,我喘着粗气坐到了客厅的地板上,眼前依然是我这个装修豪华却又空荡荡的家。

我大声地尖叫起来,眼泪好像被放开了闸门的水库,淌出我的双眼。

几分钟后,我缓缓地站了起来,从客厅的茶几上捡起一把钥匙,走向家最深处的那扇门。

我打开了那扇门,一股文戈身体独有的香味扑鼻而来。紧接着,我按开了这个房间的灯……

眼前,全都是文戈用过的东西。

她穿过的衣服,穿过的鞋……

她用过的唇膏,喝过水的杯……

她最喜欢的小说,最喜欢用的那本字典……

她在每一面墙上的照片中微笑着。

她扬着脸,望着蔚蓝华丽的天空;她低着头,假装沉思却是为了让这剪影显得睿智;她对着我竖起了两个手指,显摆着自己的得意;她用手搭在我的脖子上,脸上都是幸福的光芒。

我跪到地上。我伸出手掌平举着,空气中缓缓流淌着的都是我与她那些年的每一份记忆与味道。终于,我放肆地哭出声来,甚至应该说,我像一只绝望的野兽,在本应属于我的领地里哀号起来。

文戈已经不存在了,她离开我的世界已经两年了。她那曾经高贵与性感美丽的身躯,已经化为浅灰色的骨灰,安静祥和地躺在房间中央那张大床上的盒子里。

闹铃把我从睡梦中叫醒,我睁开眼睛,瞟了一眼床头正欢腾着的闹钟,时针正指向8:00。

头有点疼,我做了一个很伤感又奇怪的噩梦,梦见文戈离开了我的世界,剩下我一个人在一个幽闭的空间里如困兽般哭泣。

我自嘲地笑了笑,拿出手机要打给文戈,让她用专业的理论解析一下我的梦。接着就想起她的手机停机了。

在楼下给文戈的电话充了500块钱话费重新打过去,听筒那边传来“你拨叫的用户已关机”。这女人啊,为了那几个学生……

我把车停到事务所外,提着路上买的早餐走进大门。前台的佩怡看到我便连忙站了起来:“沈医生,有人过来面试,在会议室等你。”

我点了点头,从她手里接过应聘者填写的表格走进办公室。我随意地瞟了一眼表格最上方的名字:陈蓦然。

居然和我大学时代一位导师的名字一样。我笑了笑,选择先吃完早餐,然后重新拿着那张表格,走进了会议室。

一个满头花白头发的男人端坐在靠窗的椅子上。他侧着身子望着窗外发呆,连我进来的脚步声都没有察觉。

我“嗯”了一声,对方才猛地转过身来。紧接着,他和我一样,第一时间张大嘴站了起来:“真的是你啊!沈非!”

我大步迎了上去:“陈教授,您……您怎么找到我这儿来了?”

老教授反而拘谨起来,他伸出的手慌乱地缩了回去,在裤子上擦了几下,最后才握住了我的手。我能感觉到他手心的潮湿,他眼神中当年的睿智与深邃已经消退,换上的是浑浊的目光。

我挨着他坐下,就像当年挨着他吸食他的学识时一样。老教授很勉强地笑了:“最初听人说这‘观察者’是一个叫沈非的人开的,我压根就没想到会是我的学生沈非。这些年我一直以为,像你这么优秀的孩子,怎么样都不可能选择下海经商,应该在某些机构里从事学术工作,或者在某个大医院里临床。哈哈,世界真小,想不到真的是你。”

“是我啊!老师!”我也有点激动,但面前这位曾经的苏门大学泰斗,和我当年认识的完全不像同一个人了。他穿着一套烫得笔挺的深色西服,可肩膀和袖口的布料已经陈旧到发白。他系着领带的白色衬衣,领子已经发泡,甚至颜色都已经泛黄。老教授依然微笑着,可这笑容背后,让我揣测着,会是如何残酷的生活,将这位当年意气风发的学者,逼到了这红尘闹市中来屈就面试呢?

老教授看出了我的心思,他松开了我的手,然后耸了耸肩:“退休两三年了,你师母患病花了不少钱,一点点积蓄都没了,还欠下十几万的外债。早几个月,她还是走了,靠我自己那一点点退休工资还钱不太现实。虽然那几个朋友说不用还了,可我过不了自己这一关,一辈子没有欠过别人任何东西,赤条条来,也想赤条条走……”说到这里,老人摇了摇头沉默起来。

我心里一酸:“老师,只要不嫌弃我这里庙小。”

我扭头对着会议室外面喊道:“佩怡,问下大伙这会儿忙不忙。组织开个会,介绍大家认识一位真正的老师。”

佩怡大声应道:“好嘞!”

看到事务所里一干业务能力与专业水平都不错的年轻人,陈蓦然终于慢慢放开了他的拘谨。老师害怕被熟人知道自己外出打工,专门离开了苏门大学所在的城市来到海阳,然后鬼差神使地找到了我们“观察者”。我想,有老师的加盟,定会让我的事务所在专业上更具权威性,能否转换成为经济效益不太重要,能够让这个团队越来越强大才是我最关心的。

开车载着老教授把他的行李从火车站旁边的小旅馆拉到了宿舍,前段时间正好有一位咨询师离开,他的单间干燥通风,正好让老教授住下。

老教授不断地点着头,絮絮叨叨地念叨着:“多亏遇到你,多亏遇到你。”

我的心却一直酸酸的,感怀着老师的遭遇。

安顿好之后,我带着老教授走进一家餐厅,坐在靠窗的位置。老师翻阅着菜单,点了个最便宜的套餐。我放任着他的客套,对服务员说道:“这个来两份就是了。”

老教授伸手摸了摸额头那花白的头发:“沈非,我确实没有看错。这么多学生里面,一共有四个人是我最为欣赏的。其中有你的两位学长,现在都在专业机构里成了栋梁之才,而你呢,也是小有名气的私营咨询事务所老板。各自发展的平台不一样,飞翔的高度也不好进行比较了。”

我点了点头:“老师,我只是不喜欢受约束而已。再说,自己开事务所,能够接触到的临床病人要多很多。我们这门学科研究的对象,本也不应该是极端明显的精神病患者,而是看上去正常的人群;探寻他们不为人知的内心世界。这才是我选择自己出来做事的主要原因。”

老教授脱下外套,非常认真地把这件旧西装叠好放到身旁的座位上:“沈非,对于你的这一想法,我以前是不会接受的,那些年总觉得游医都是祸国殃民的,拿着自己的一点所学装神弄鬼,愚民骗钱。这两年经历了一些东西后,我的思想变化了不少。各行各业之所以存在,就有它存在的必然性。用经济学那些老家伙的话说就是,买方决定了需求市场,才会产生卖方。”

说到这里,老教授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对了,刚才我说的这些年我最看好的四个学生里面,有一个非常不错的孩子毕业后也在海阳市,我记得当时他进了政府部门,不知道你和他有没有联系?”“叫什么?”我喝了一口水问道。

“姓邱,像个女孩子的名字,叫作邱凌。”

第四章 无限恐惧症

身后的树林里有各种虫子在哼唱着,空气中散发着青春期胴体的那股腥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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