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薛清极挨了他这一下,却仍旧不肯撒手,反倒将头埋进严律的颈窝,就如当年抱着他尾巴一样缩在他身侧,声音里竟然带着些因渴望得到答案而不自觉撒娇一样的尾音:“你爱过谁吗严律?”
严律被他呼出的热气激得身体微微颤抖,一时间忘了挣扎,茫然地想了想,问道:“怎么样算是爱?”
这问题好像比一个准确的答案更致命,薛清极的手抓在严律的侧腰,五支根根指节发白,恨不能捅进严律的胸腔里,好把这妖的心拆开看看。
薛清极埋首在严律的颈窝,熟悉的气息将他包围,他脑中疯了一样有无数声音在叫嚣,让他干脆杀了这妖,自己也好放心去死,在这世上就再没遗憾了。
他嘴唇动了动,半晌才答道:“当你得知他不爱你,你便觉得杀了他更好,这对我来说就是爱了。”
这话实在是经不起仔细琢磨,严律总觉得这话里像是掺了毒,想说点儿什么又感觉哪儿都不对。
但薛清极顿了一会儿,忽然又用古语轻声喃喃道:“你不懂,或许对你来说是好事。”
他说完这句,不再理会严律的询问,做出了个打算睡觉拒绝一切交流的姿态。
严律知道他能睡着很不容易,被勒着腰束缚着也没敢轻易挪动,沉默地听着耳边的呼吸声看着窗外密密的雨。
扣着他侧腰的手渐渐松开了些,但抓着的感觉还很明显,严律不大习惯,轻轻用右手尝试去把薛清极的手给拨开。
却没想到刚碰到指尖,薛清极的手就跟等候多时的猎手般扑来,抓住严律的手当作战利品,攥住了不撒开。
严律吓了一跳,皱眉低声道:“你有病吧你,没睡就撒开!”
没得到回答,薛清极的呼吸平稳绵长,也不知道是真睡还是假睡。
严律被他搂着腰,手也被抓住,印象里好像只有他发烧那会儿他俩才这么凑到一起过。
分不清是身上的暖意还是心里的热气儿,熏得严律神志不清,他鬼迷心窍地也选择了沉默,并不去求证薛清极清醒与否,在雨声中也闭上了眼。
一切又仿佛回到千年前,离他最近的始终都是同一个人。
雨天很适合睡觉, 严律迷迷糊糊也闭着眼睡了一会儿,再睁眼时已经到了半下午。
薛清极仍在睡,睡得不怎么瓷实, 但总归是比睡不着要强点儿。
严律把他的胳膊给挪开,这回这癫子只在睡梦中皱了皱眉,任由严律给他捞了空调被给他搭上。
到点儿去老堂街,临出门前严律又想起家里除了他还多了张嘴, 人正常人是要吃饭的。
这家里除了严律之前养的狗能有口狗粮吃, 其他活物都得自带吃喝上门,实在是没别的可填肚子的东西,日子过得是能多凑合就多凑合, 严律以前没感觉, 这会儿打开冰箱看了两眼,顿时觉得贼到了他家都得撇下来点儿钱当善款。
严律犹豫犹豫, 考虑到叫外卖估计还得把薛清极吵醒,就从钱夹里抽出几张钱放在客厅茶几上, 等他醒了再自己决定吃什么。
下楼开车时雨已经停了,也不知道是睡了一觉还是因为很久没这么说过话, 严律状态比之前好了不少, 只是仍感觉颈窝处似乎残留着薛清极呼吸时带来的热劲儿,下意识地伸手挠了几下。
余光瞥见后视镜里自己这动作,严律立即又把手放下, 嘴上暗骂了一句把车拧着了火, 径直奔向老堂街。
老棉在老堂街上有一家茶楼,他上年纪之后许多事下放给小辈儿处理, 自己大部分时间就待在茶楼里,平时街上有事儿找他也基本都会往茶楼去。
严律的车赶到茶楼时距离之前约定的开会的时间还差半小时, 往日门口并不热闹的茶楼这会儿已经停了数量好车。
妖族早已不再是弥弥山那会儿攒成一团的模样,各族有各族的心思,许多事情处理起来挺磨人,严律在车里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里半点不见之前的茫然困惑,只剩下凌厉的冷意与果决。
他咬着烟下车,茶楼门口几个张望的各族小辈儿一瞧见他,立刻站直了身子微垂下头,叫了声:“祖……严哥。”
没妖知道他到底该怎么论这个辈分儿,竟然就“祖宗”跟“哥”地乱喊起来。
严律没在门口停留,径直走向二楼。
刚踏上二楼最后一阶台阶,便听见老棉拿来做待客室的房间里几道声音。
“不是我们不乐意来,但至少也得说清楚为什么来吧?不就是死了俩妖么,真有必要这么大动干戈?”
“哎哎,死的不是你族里的你不着急是吧?”这声音是封天纵,“但我同意一点啊,死的妖我已经把后事儿料理了,难道还没翻篇儿?大胡你看看你那眼神儿,我就事论事而已,你别跟我整这死出。”
“小龙,平时老棉喊我们都得提前一天通知,大家都有自己的事儿得做,你捕风捉影地说个什么什么术就把人从各地召回来,这要换成老棉就不会这么做。再者说了,老堂街的管事儿也不是你啊,对吧。”
屋里吵吵嚷嚷,有不满的有劝和的,十分热闹。
胡旭杰和佘龙俩人的声音竟然被压了过去,跟这帮族长讲不清道理。
严律也不急着开门,收敛气息咬着烟站在门口听了一会儿,从声音和屋内的气息里辨别出个大概到场的妖都有哪几个族。
门口还立着几个跟着过来的各族的小辈儿,想进屋知会一声被严律一个眼色制止,只能站门口听着屋里的动静,硬着头皮观察严律的脸色。
这位妖皇的表情却没什么变化,他对屋内这些闲言碎语并不关心,只大概听出了哪几个跳脚厉害,这才在里边儿又传出“就算是严哥来了也不能”这句时敲了敲门。
门口的小辈儿这才尴尬地对屋内说道:“严哥来了。”
屋里顿时没了声音,静的跟死了一片似的,只听到胡旭杰一声冷笑。
雕花木门从里头打开,佘龙满脸焦头烂额地出现在门里,对严律低声道:“基本都到了,不能到的也开了视频联系上了。事儿我已经大概跟各位族长讲了一遍,就是族长们可能,呃,还不太理解。”
“正常,”严律说,“脑子转的慢的是这样。”
屋里一张大八仙桌,四周已各自落座了各族族长,除了佘龙他爹老佘、赤尾的邹兴发以及翅族的封天纵外,额外还有几位。
严律这话一说完,刚才就差指着胡旭杰和佘龙鼻子骂娘的几位顿时气得脸色发红,封天纵这会儿不接腔了,反倒是一个模样珠圆玉润的中年女性大着嗓门道:“严哥,祖宗,您这是什么意思?既瞧不上我们这些‘脑子转的慢的’,怎么又巴巴把咱们喊来——”
她声音尖锐刺耳,不光是佘龙和胡旭杰,连八仙桌上的老佘和邹兴发都对这话有些意见,皱了眉正要开口,严律却跟没听见似的走到平时老棉坐的位置,打了个响指。
胡旭杰立刻倒了一杯茶。
严律看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