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你是这么觉得的吗?认为我只会一再用伤害自己的方式来博取你的关注?”
又来了,那种脆弱不堪的神情。陆承德呼吸一滞,他几乎能听见自己心碎的声音,被无边的海水淹没冲散,落入万丈深渊。
她哭着,瘦小的双肩发颤,脖颈也在跟随她的哽咽上下抽动。他注视着那白皙皮肤上的脉络,明明该感到愤怒,可一种名为庆幸的情绪又升上来告诉他:至少它还是鲜明的,还能随着主人的呼吸起伏而行动的。
久久伫立在此的礁石如同垂朽的老人,用一双看清人间百态的双眸眺望海面,他们沉默等待世界的变迁,就像那落在沙滩上沉默等待对方的人一样。
那是两个再小不过的小点,他们不被世人发现,也不被世人仰慕,他们是比砂砾大一点的砂砾,比水滴大一点的水滴,投入人海会分不清的,再普通不过的人。
“如果你真的是在这样做呢?”
陆初梨顿了顿,脸上带着讨好的笑:“那么也只可能是因为太爱你了。”
半真半假的话难掩暧昧,这其中掺杂的谜题将大脑搅得混乱不堪。原来他不知不觉已经失去对这个字清晰的概念,它有了第二选项——是亲情的爱?还是爱情的爱?这个问题像是一把带着诱饵的铁钩扔下来,停在丑陋不堪的他面前。
爱,爱我原来所有苦痛的根源就是这个“爱”。
可你说的爱,到底是哪个呢。
陆承德的手突然扣过来,按着陆初梨的后脑,那冰凉的唇畔覆上她的,那一瞬间,就连灵魂都跟着战栗。也许身体也知道他们是血脉相连,恐慌几乎是在瞬间占据全身,陆初梨压抑着异样的狂躁,沉默闭上眼。
于是男人的压迫更深,软热的舌尖撬开她的齿关,缠着的却是她的心。
两人的呼吸交错,伴随耳畔微微发颤的喘息声,将所有理智击碎崩塌。紧贴在身上的衣物还是湿的,额上的发也仍在滴水,可吻是热的,潮湿和燠热交融在一起,成为一滩粘稠的呕吐物,重新代替身体空落的器官。
陆初梨没有抵抗,甚至仰起下巴主动凑上前来,那么所有答案不言而喻。
这是错误的,是恶心的,是生前见不了光,死后上不得天堂的东西。可过往种种都在逼迫他直视自己卑污的情感,陆承德痛不欲生,可他甘愿咬下带刺的钩,哪怕皮肉溃烂,血沫横飞,他也要停在她的面前告诉她:
是我主动咬上来的,是我的错。小梨,你是我的骨血,是我的养育,是我将错误浇灌在你身上,受惩罚的人也只该是我。
但是小梨,可怜可怜我吧,我求你,爸爸求你,求你是真的爱我,不然就连我这呕吐物做成的心,也要因为你的离开重新落进胃里,被酸液腐蚀殆尽。
这个吻并不长,短暂到像是陆初梨产生的幻觉,她心跳得很快,陆承德退开一点距离,头无力地垂下,抵在她的肩膀。
他在努力平复呼吸,陆初梨也是。
好半天,他低低笑起来,像在自嘲:“小梨,你满意了吗?”
大海在这时变得安静,那散落在地面的星星被蓝色的幕布掀翻重组,怎么也分割不开。陆初梨抬手摸向男人的头,那湿漉漉带着发烫的阳光,用低温灼烧她的掌心。
“该我问你的,爸爸。”她轻声和他讲话:“你现在,满意了吗。”
他没有回答,隐隐有温热的液体落在她的皮肤上,滑过一道痒意。
哭什么呢爸爸,你可以说不爱我吗?你可以推开我吗?不可以的话,就等等吧。
等阳光把我们身上的罪恶烧个干净,等我们可以假装平静地说话,到那时,就不要再哭了。
因为我们,已经没有回头的路可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