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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晚高峰堵得水泄不通,每隔几分钟挪一米,过了会儿,警车和救护车先后从应急车道呜呜驶过。有人受伤了、还是死了?陈佳辰手肘搭在窗边撑着下巴,牙齿无意识嗑住指关节,思绪又飘到那个此生无法逾越的隆冬。
&esp;&esp;车后排开着灯,备有玉米汁、酸奶山楂棒和时令水果,卫祎和沉云舒久别重逢,边吃喝边叽叽嘎嘎说话,聊到兴奋处分贝越来越高。女人被吵得头昏脑胀,想降截窗户透口气,扑面一股热烘烘的机油味儿,弄得反胃感更严重。
&esp;&esp;夜幕像张巨网压下来。置身喧嚣的繁华都市、舒适的冰莓粉爱车,耳侧是宝贝儿子天真烂漫的笑语,家里已有阿姨备好饭菜打扫好卫生,老公婆婆甚至不在同一城市……自己应该比这条公路九成以上的人幸福吧。可她有多久没发自内心地欢笑过了?
&esp;&esp;调出微信通讯录下滑,陈佳辰有“清洁”聊天记录的习惯,此刻只能靠脑子回忆朋友们最近的行程。
&esp;&esp;高小景在芭黎旅行,leon约在下月……樊云好像在南方耶,要不要找他敦敦伟大友谊?上次见面还是过年前,他陪她去西北某省某乡道烧纸。烧金元宝时有股小龙卷风在火焰上方盘旋许久,樊云说这是你爹在收钱呢。陈佳辰被烟熏得哗哗淌眼泪,好气又好笑,气陈中军身处黄泉依然执着碎银几两;笑是希望他收下钱就不必再干谋财害命丧天良的事了……
&esp;&esp;这些年经常出席铺张靡费的丧葬祭祀活动。旁人痛快哭泣、追念往事时,陈佳辰嘴上柔声细语表示宽慰,内心疼痛到几近麻木。恨丈夫当年的“理性”与冷漠,恨自己没有地位、任人摆弄,不敢光明正大祭拜父亲,却尽心竭力跑前跑后、给压根不认识的死老头死老太操办冥庆。唯一能做到的,大概是不辜负爸爸的舐犊之爱和用心良苦,知足常乐珍惜眼前,努力维系自己、儿子和方媛媛的富贵生活。
&esp;&esp;“佳姨,佳姨!”陈佳辰火速熄灭手机,沉云舒扒在靠背上摇她肩膀:“什么叫出轨?”
&esp;&esp;“就是小火车方向偏了、从铁轨掉下来。一般叫脱轨不叫出轨。”
&esp;&esp;卫祎凑到扶手箱上大声纠正,“漏!她想问的是人出轨。”
&esp;&esp;陈佳辰没接茬,轻点油门驶出半米,短短几秒已经历一场头脑风暴:“小舒从哪听到这个词?”
&esp;&esp;“我小时候,有一次我妈妈哭了,跟我爸爸讲:你肯定是出轨了,然后我爸爸就走了,门pang地一声。”
&esp;&esp;“反正是不好的词,有点像‘欺骗’……人生气时讲的话可能会伤人,但他们心里往往不是那样,说完就后悔了。小舒乖,别再和别人讲这事了。”
&esp;&esp;押小朋友更衣吃饭后,陈佳辰便放其自由活动,自己坐在高脚椅上享用专属晚餐——小半瓶黑皮诺。卫翀前几天事后说你腰好像厚了点。他俩疯跑累了,聚在沙发看电视,不知怎么调出陈佳辰当年的结婚纪录片。
&esp;&esp;沉云舒被亮闪闪金灿灿的珍珠水晶丝绸羽毛鲜花惹得极度亢奋,当即要和卫祎结婚,跑来缠磨佳姨问戒指戴。陈佳辰便去卧室找个尘封挺久的首饰盒任她翻,印象里都是些不甚值钱的玩意。
&esp;&esp;刚喝两口,小舒攥着一大把银色链子举到她鼻前,“佳姨这些是真钥匙吗?锁在哪?——你为什么买这么多一样的啊?”
&esp;&esp;聚焦几秒看清是什么玩意后,陈佳辰头皮瞬间揪紧,忙伸手拉她:“卖家发错货了宝贝,玩别的去昂,这个掉色别拿它。”
&esp;&esp;“不掉色啊,”小舒一扭身,发现这些钥匙吊坠布灵布灵十分精致,顶端还篆刻了细小的花体字母。她大声念出来:“cx、cq、cy、、cj、cj……哇啊有一把锁,写的是……”
&esp;&esp;“拿来吧你!”
&esp;&esp;女孩趴在陈佳辰大腿上连声央求:“佳佳姨你最好了最漂亮了,能借我一条戴一会儿吗?我不会弄坏的。”
&esp;&esp;四岁小孩懂什么呢,况且是娇客。陈佳辰还给她同时碎碎念洗脑:商家发错了发了可多条、字母随机组合的真没有实际含义……小舒一个字没听见,挑把钥匙,同唯一一个小锁项链迭戴在脖子上高高兴兴离开了。
&esp;&esp;晚间,陈佳辰躺在俩孩子中间讲绘本哄睡觉。近九点时,卫祎背对着她已打起小呼噜,沉云舒微汗的脑瓜抵着自己肩膀,小手牵住陈佳辰一根手指。她离开前拨弄一下沉云舒脸上的碎发,看着女孩安恬的睡颜,莫名埋怨起许维美是个不负责任的妈,全然忘了自己什么德行。
&esp;&esp;客厅关了灯没关电视、仍在播放婚礼录像,许是静音缘故,宾客脸上或喜气洋洋或紧张慌乱的神色,如劣质默片般造作而滑稽。年轻新娘盛装入镜,眉眼柔和、下巴微扬,殷红娇艳的嘴唇无声开开合合:
&esp;&esp;“i,…,&esp;take&esp;you,&esp;wayne,&esp;to&esp;be&esp;y&esp;wedded&esp;hband,&esp;to&esp;have&esp;and&esp;to&esp;hold&esp;fro&esp;this&esp;day&esp;forward,&esp;for&esp;better&esp;or&esp;worse,&esp;for&esp;richer&esp;for&esp;poorer,&esp;&esp;sickness&esp;and&esp;&esp;health,&esp;till&esp;death&esp;do&esp;&esp;apart”
&esp;&esp;我不能后悔。当然我也没后悔。
&esp;&esp;液晶屏里庞大体积的婚纱散发出雪白耀眼的光芒、如同电子月光幽幽挥洒在身上,陈佳辰抱臂站在电视机前,慢慢喝尽剩下半杯红酒。
&esp;&esp;做完睡前一系列护肤护发程序从浴室出来,玄关笃笃响起敲门声,于静谧的夜晚无比清晰。女人心底咯噔一声,靠近门口,中气十足道:“谁啊?”
&esp;&esp;“嫂子,我。”
&esp;&esp;门把手压到一半,陈佳辰微醺的脑子才意识到自己只穿了吊带短裤,撂下句“等我一会儿”扭头进屋,片刻后系着睡袍腰带跑回来重新开门。
&esp;&esp;男人飞快扫她一眼,再往黑漆漆的屋里一觑,略带惊讶道:“嫂子这么早已经休息了?真不好意思我不知道,刚下班从县里开车回来……”
&esp;&esp;“没有,没睡呢。呃……先进屋吧?”
&esp;&esp;“我不进去了,嫂子。”沉剑冰站在门口解释来意:“这不,难得不加班能提前回来,寻思着还是把小舒接回来吧,嫂子你一个人整俩孩子太闹腾……他俩睡觉啦?”
&esp;&esp;还好、还好,不是抓奸许维美半夜急吼吼找自己问责的,陈佳辰语气陡然轻快许多:“嗯呢,刚睡一个多钟头,你进来,外面冷。我去抱孩子哈。”来都来了那赶紧领走吧,不然她至少多当一上午保姆。
&esp;&esp;四十斤熟睡不醒的肉弹,屁股直往下坠,从儿童房一路横抱到外面对陈佳辰极其艰难。沉剑冰见状忙脱了鞋从玄关迎过来,张着手左右踌躇,怕碰到女人因袖子上卷漏在外面的手臂。陈佳辰浑没留意,脸憋得通红,胡乱将哼唧唧的大胖丫头推到她爸怀里,刚要撤退,女人“啊”地低呼一声重新靠回去,原来是一绺长发勾在沉剑冰袖扣上了。视线受阻看不到详情,她只好又接过孩子请男人帮忙解开。忙活片刻,陈佳辰按着脑袋直起身,默默心疼断裂的秀发,一抬头正巧和沉剑冰碰上目光,俩人微笑一下错开眼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