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梁话音一落,满堂气氛变得喜气洋洋。
杜菀姝余光瞥见母亲脸上已挂不住笑容,心里既羞又喜。她红着一张脸再次行礼:“谢、谢官家——”
慌乱之中,杜菀姝又看到坐在吕梁对面的父亲脸色极其难看。
不止是父亲,大哥、二哥,一个咬紧牙关,一个暗自握拳,全然不是高兴的模样。
怎么了?
杜菀姝高兴之余不免惴惴:若是官家赐婚她与陆昭哥哥,两位兄长约摸着要比她还高兴呢。
“这人家呢,人是糙了点,官职是低了点,但我早就听说他武艺高强,”吕梁笑眯眯道,“官家慧眼识珠,这日后定然是个了不起的大人物,杜三娘子可得和云万里好好过日子,别辜负官家期待。”
吕梁的话如同一道雷劈中了杜菀姝。
她不顾礼数,也忘却了羞涩,震惊地抬首看向笑容满面的内侍。
“来吧,宣旨吧。”
吕梁慢条斯理地站起身。杜菀姝却觉得他的声音无比遥远。
不是,不是赐婚给陆昭哥哥么?
大宫女来观礼,说太妃求赐婚,说得好好的。
她与陆昭哥哥青梅竹马、情投意合,全京城的人都知道。
怎,怎么和说好的不一样?
云万里……又是谁?
云万里是谁?
吕梁的话如雷劈般,叫杜菀姝怔住。这一道惊雷恨不得把她的三魂六魄劈飞八成,余下的那两成,让杜菀姝守住最后的脸面。
她好似在梦中一般,呆愣愣地接了旨、又随父亲恭送贵客离去。
然后母亲林氏再也支撑不住,在大堂昏倒。一团混乱之际,也是杜菀姝脑子一片空白地随大嫂收拾烂摊子。
安顿好一切,再回归大厅,明明父亲和两位兄长都在,室内却如死一般寂静。
杜菀姝什么都想不起来。
她就像是漂在半空中,看自己的躯壳行动,乖乖地站在父亲面前。
直至二哥杜文英瞧她这幅模样,没能忍住。
“我……我忍不了了!”
十八岁的郎君气得站起来:“我去把那什么叫云万里的打一顿去!”
父亲杜守甫登时蹙眉,出言训斥:“胡闹!你知晓他是谁,又知晓他长什么样么?”
一声呵斥叫杜文英不甘心地顿住步伐,也叫杜菀姝如从噩梦中清醒,愕然回神。
她的婚事……怎会如此?
杜菀姝活了十几年,可谓事事顺遂。她的人生被安排得明明白白,每一步走得稳稳当当。婚事理应也是这样:大宫女都来看她的及笄礼了,合该是板上钉钉的事情。连不爱说大话的母亲都说大差不离,怎到最后关头,偏偏出了岔子?
嫁给一个陌生人,她今后该怎么办?
这辈子,岂不是全完了!
杜菀姝只觉得浑身发冷。
她脑子里一团乱麻,可在乱麻之中,杜菀姝又惊觉自己出人意料的冷静。
陆昭哥哥知晓此事么?他白日还送莲子过来,大抵是不知道的。
那方才看父亲和大哥的反应……
杜菀姝轻声出言:“父亲早就知晓此事。”
杜守甫微楞。
他看向自己明艳动人的女儿,只觉得心酸。
菀姝自幼聪慧,又是家中幺女,做父亲的自然疼爱有加。她到及笄都没碰到过什么波折,谁知——唉!朝堂上的事情牵连到家里,杜守甫心如刀绞。
“吕梁来了,我才听到风声。”
杜守甫忍着难受,尽力平静出言:“是父亲连累了你。”
果然是这样。
杜菀姝从浑浑噩噩的情绪中恢复过来,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赐婚的意外势必与朝堂之事有关。
恰好是在父亲弹劾丞相高承贵之后,是丞相陷害么?还是官家不满?
“父亲认识……他。”杜菀姝谨慎试探。
杜守甫的神情骤然变得晦涩复杂。
这便是认识了,杜菀姝的心揪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