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房花烛夜,新郎却没来。
试问天底下还有比这更荒谬之事么?
杜菀姝任由观月为她拆下沉重的礼冠和婚服,她怔怔盯着铜镜,仿佛一尊没有情绪的木偶。
“夫人,”观星从外头走了进来,“我去看了看,老爷睡在了隔壁屋里。要我去喊他过来么?”
杜菀姝眨了眨眼,缓缓回神:“不用了,睡下就由他去。”
观星面露难过之色:“夫人……”
杜菀姝摇了摇头。
“夫人,”观月压低声音,“到底是劳累一天,先歇下吧,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可杜菀姝睡不着。
她躺在床榻上,凝望着屋子里喜气洋洋的布置,满脑子都是那三个大字:他没来。
想到最后,向来好脾性的杜菀姝,甚至酝酿出几分嗔怒。
她知道云万里讨厌她,兴许是恨她。毕竟他平白无故就被卷入纷争之中,他云万里成为了杜守甫的女婿,若是高丞相发难,他就是想也不能摆脱干系。
因而杜菀姝做好了心理准备,他若是责怪她,如、如母亲和嫂嫂担心那般粗暴对待她,杜菀姝再害怕也决定去接受,去好好交流。
但杜菀姝没想到,他的——他们的婚礼,人生中最大的事情,云万里压根就没打算来。
杜菀姝承认自己隐隐舒了口气。她不喜欢云万里,二人不过几面之缘,陌生人之间谈何喜欢?往日听说前朝盲婚哑嫁的习俗,杜菀姝都觉得既无道理又分外可笑,可如今她与云万里也没比那好多少。
白日母亲的话尚且萦绕在杜菀姝耳畔,让她心生畏惧,也许不圆房是一件好事。
然而杜菀姝脾性再好,也有自尊心。
就算是买回家一幅画作或一只猫儿,尚且都要郑重装裱、喂点饭食。而现在云万里娶回家一名妻子,却连看也不看一眼!即使她杜菀姝是个借住的旅人,进了家门之后,难道他不该进来问候一番吗?
这是她日后要在同个屋檐下过一辈子的人啊。
哪怕是云万里走进门来直言,说他瞧不上她,不打算和她睡同一张床上,杜菀姝都不会这么生气。
展示憎恶,至少证明他对她有情绪。而现在云万里连最基本的体面都不留给她。
仔细想来,杜菀姝不免寒心。
人一旦钻了牛角尖,便很难摆脱出来。杜菀姝累得浑身散了架般,可头脑因为思考越发清醒,她真是越想越气——活了十五年,杜菀姝始终是父兄母嫂宠爱的掌心宝,身边朋友、陆昭哥哥对她也向来爱护体贴。
杜菀姝知道自己很幸运,她尽可能尝试着理解云万里,和他沟通,怕伤及他的心处处为他考量,但他又是怎样对待她的呢?
至、至少,他该尊重她的!
不行,她必须问清楚。
打定主意后没多久,窗子外的天就泛起蒙蒙亮。杜菀姝左右睡不着,干脆又将观星观月唤了过来。
“夫人,这就起了?”
观月担心道:“还早着呢,多歇一会吧。”
杜菀姝:“不用。”
她哪里睡得着?
“替我听着点,他若是起了,就告诉我。”杜菀姝平静出言。
时下还不过五更,观月将将替杜菀姝梳好发髻、换好衣衫,就听到外头的院子里传来响动。
云万里的住处不过是个二进院,他歇在对面,不用观星通风报信,杜菀姝在屋子里就听到了脚步声。她也不犹豫,起身之后扶了扶发髻,拎着裙摆就走到门前。
婚房“吱呀”一声,在寂静的院落里听得格外分明。
触及杜菀姝的身影时,院落中的云万里略感惊讶。
天还没亮,她就醒了?
走出来的杜菀姝换上了妇人发髻。云鬓高耸、乌发油亮,珍珠首饰简单点缀期间,配上竹绿衣裙,俨然已是新妇装扮。
这叫云万里怔了怔。
他从未想过自家院子里会走出这么一名纤细娟丽,如画般素雅窈窕的姑娘。院落简单质朴,反倒映衬她更加出尘,一时间云万里觉得自己着布衣的武人装扮,竟在自家院子里显得格格不入。
哪怕杜菀姝是他亲自迎进门的,云万里也略觉自己多余。
云万里同女人说话的时机都很少,更遑论这般仿佛大点声就能惊走,仿佛天上人一样的娘子?不知道说什么便不说,云万里不想失言,只是简单点了点头,欲图转身离开。
然而杜菀姝却不打算这么放过他。
“夫君。”
柔柔一声呼唤,让云万里受到攻击般钉在了原地。
他难以置信又转过头来:她喊自己什么?!
杜菀姝踏着轻盈步伐走向前,停在云万里三步开外。她倒是敢抬头直视他了,杜菀姝的神态依旧端庄大方,怕是最严苛的礼仪先生都挑不出错来,可她那双总是如鹿般好奇清澈的眼眸中却酝酿着汹汹怒涛。
“敢问三娘究竟做了何事,”她开口,“招惹夫君如此厌弃?”
她在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