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杜菀姝用过午饭后,便带着观星,乘车前往书坊。
只是她没想到,这一出门,还碰到了意外的熟人。
马车停在书坊前,杜菀姝刚一下车,抬头就是一袭紫色袍衫落入眼帘。
站在书坊前的男子,一张面皮甚是白净,脸色却不太好看。
杜菀姝记得他,她与云万里成婚时,宫中派来观礼的太监之一。
宫里的人,到市间书坊做什么?
杜菀姝瞧见宫里来的宦官,不免顿足。
她正迟疑要不要上前呢,站在书坊门前的宦官也瞧见了她,白净面皮上立刻鞠出一抹笑容,把方才的忧愁都挤到了一边去。
“我当是谁,”对方言辞热切,笑眯眯道,“这不是云夫人么?”
“……见过中贵人。”
这还是头一遭有人喊她“云夫人”呢,杜菀姝都没反应过来。
她这才走过去,行了个礼:“中贵人怎到书坊来了,这坊市里又没什么稀罕物件。”
藏文阁是京城里最大的书坊,但那是按宫外算。
这天底下有什么好东西,不先往宫中送?再珍稀的笔墨纸砚和手抄书本,也抵不过官家库房的东西好。
“这……”青年宦官犹豫了一下。
“不叫中贵为难,”杜菀姝说,“妾只是来购置笔墨的。”
“听夫人这意思,还是藏□□的常客。”宦官说。
“常客算不上,可京城谁家购置笔墨,不是来这儿的。”
“那夫人……可认识这里的掌柜?”
“认得,掌柜姓魏,倒是个爱文墨之人。”
宦官闻言,沉吟片刻,又是抬头。
“若是夫人认识魏掌柜,”官宦说,“能不能帮着劝劝?”
他一声叹气,忧虑爬回脸上:“吕伴伴平日就爱藏墨,听闻藏文阁的掌柜收了一块龙涎墨,非要吕仁义过来重金收购。可谁能想到,吕仁义拿了千金出来,魏掌柜他都不卖啊!”
吕仁义是宫里大太监吕梁的干儿子,服侍在当今官家唯一的嫡女平康公主身畔。
那平康公主……暂且不提。杜菀姝的婚事,由吕梁亲自到杜府宣旨,成婚当日,也是派了吕仁义和面前这位宦官观礼宣礼。
不管吕梁与高承贵的关系如何,起码面子上是做到位了。
至于说收墨一事……
满京城的文人都知道藏文阁的掌柜爱墨如命,自己收藏的墨,定然是不卖的。
只是不卖,得罪的可是吕梁。
要是吕梁怪罪下来,今后藏文阁没了,损失的是京城的文人士子。
以及杜菀姝。上哪再去找这般良心的书房掌柜呀。
杜菀姝一双杏眼微微转动,心中有了大概。
“多金贵的墨呀,连宫里都没有?”她柔声开口,“中贵人这么一说,我也想去长长见识了。”
“吕中贵人认得夫人,”面前宦官长舒口气,“我领夫人进门!”
杜菀姝叮嘱观星去购置笔墨,自己则拎着衣摆,随宦官进了书坊。
到了二楼茶厅,她故意踩重了台阶,让楼上交谈的魏掌柜与吕仁义听到了动静。
托着茶碗的吕仁义,瞧见杜菀姝上来,即刻收起脸上的刻薄神情。
“哎呦,怎是云夫人来了。”
他瞥了一眼带头的宦官,登时了然,放下茶碗起身:“夫人莫不是也为了那块龙涎墨来的?”
“见过吕中贵人。”
杜菀姝行礼后,莞尔摇头:“夫君不过七品正使,哪里来的钱款去买高价笔墨。只是听说魏掌柜收的墨连宫中贵人都稀罕,便想着来瞧瞧。”
说完,她看向魏掌柜。
“掌柜,能把墨拿出来,叫三娘观赏观赏么?”她笑道,“我又不买,只想看看。”
不止杜菀姝是藏文阁的常客,杜守甫、杜家两名郎君,乃至家中其他女眷,魏掌柜都是认识的。
他深谙杜菀姝脾性,约莫她不是来帮吕仁义做说客,犹豫许久,到底是点了头。
“只是瞧瞧可以,”魏掌柜坚持道,“卖我是坚决不卖的。”
魏掌柜松了口,起身去拿了龙涎墨来。
龙涎墨放在个精雕细琢的玉匣子里,魏掌柜掀开盖子,一阵带着甜味的土香,混着浓浓墨香扑面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