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一打岔,方才?提心吊胆的情绪骤然消散。她这才?意识到,自己自始至终咬着下唇,从未松开过?。
猛然收回贝齿,杜菀姝尝出了淡淡血味。
意识到这点,她不禁垂眸。
云万里正?是看出了杜菀姝心里紧张,怕直接出言会火上浇油,才?率先?打岔的。
见她好似冷静下来,男人沉着开口:“白日的事?,已是板上钉钉。”
杜菀姝蓦然攥紧身下的被?褥。
“清晨上朝的时候,官家与岳丈就林氏之事?意见相左,为此大怒。据说近日已是第二次从朝会上甩袖子离去了。早朝散了没多久,消息就传到了探查司。”云万里言简意赅开口解释。
“我差人进?宫打听,说是明日朝会就会定下此事?,也派人事?先?通知?了杜府,”他?道,“前些日子福州知?州上书告老,官家的意思是封岳丈一个特使,要他?去治理福州。”
话到此处,云万里的句子顿了顿。
他?飞快瞥了杜菀姝一眼,见她脸色苍白,但还算冷静,就继续说了下去。
“我的调令也会一同发放,”他?说,“替换王金旭,回肃州去。”
简单言辞,听得?杜菀姝好不容易回血的手?脚再?次变得?冰凉。
她沉默许久,最终是艰难开口:“官家怎就如此狠心。”
连杜菀姝都?能听得?懂,说是封父亲为特使,实际上……这难道不是流放吗。
而仅仅是因为官家与父亲的意见不合。
想也知?道是为什么了——官家打算岁币结盟,而父亲决计不会赞同。后又因寿州舞弊案牵扯出一整个寿州林家,京中林氏恐遭牵连。
父亲怕是也出言劝说了吧。
正?是因为杜守甫坚持弹劾高承贵,进?而招惹官家不悦,杜菀姝才?嫁给了云万里。
难道这还不够吗,还要把他?发配到福州去?
他?是御史,谏言本就是父亲的职责啊。
杜菀姝抬眼,看向蹲踞在自己面前的云万里。
挺拔修长的男人,哪怕是蹲着,也能与杜菀姝的视线齐平。触及到他?平静的视线,杜菀姝只觉得?很?难过?。
甚至是夫君被?调回肃州,尽管是好事?,可估计也是被?父亲牵连。
父亲、夫君,做错什么了?
杜菀姝的心底翻涌上来剧烈的不甘。
她又做错什么了?
仅仅因为官家的一个心思、一个念头,命运转而又转。她越想越气,不甘到指尖都?因情绪激动而不住颤抖。
云万里微微绷紧面容,用另一只手?握住了她冰凉的指尖。
“三娘。”
低沉的声线打破沉默,杜菀姝抖了抖——云万里几乎没叫过?她的小名。
“岳丈离开京城,未必是坏事?。”他?说。
“……三娘不懂。”杜菀姝侧了侧头。
“想必官家是厌恶岳丈到了骨子里,才?会把他?驱赶出京城,”云万里说,“既已讨嫌,不如干脆离开,否则日后……杜家的立场摆在这里,很?难做人。”
日后?
杜菀姝生气归生气,可脑子却没停下来。她立刻明白了云万里的意思:若是陆昭哥哥真的对?那把龙椅有盘算,父亲在京中,定然不会接受的。
如此说来,确实是好事?。
但杜菀姝还是不甘心。
福州,肃州,一个在东南,一个在西北,均是偏远地区。
好端端的家人,就这么离散在遥远的地方。而杜菀姝在此之前,都?没离开过?京城。
她垂下眼眸,攥着被?褥的手?依然不肯放开。
“没事?,不会影响到你,”云万里放缓声线,“我走后,官家总不会为难你。”
杜菀姝闻言周身一顿。
她倒是抬头了,一双杏眼中闪过?几分愕然:“夫君的意思是,要我独自留在京中。”
云万里蹙眉。
背着烛火,他?的伤疤藏匿在阴影中,倒少了几分森严威严。
“你想跟我走?”但云万里语气中的不赞同仍然很?是明显,“肃州苦寒,又在打仗,你跟我去那边做什么?何况你现在是平康公主的先?生,留在京中,理所当然。”
“如若夫君口中的日后成真,”杜菀姝轻声出言,“我不该与平康再?有牵扯。”
她凝视着云万里深邃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