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现在看起来,原本打算逍遥半年的钱完全支撑不了那么久。
对于这件事,盖兰虽然觉得郁闷,但并没有走投无路的感觉…毕竟有钱的表姐一家在奥尔马。大不了先拜访表姐一家,或者借钱,或者找个体面工作,总能维持在奥尔马的生活。
因着没有真正的、迫在眉睫的急迫,来到奥尔马的兴奋就迅速压到了因为经济带来的忧虑。盖兰吃过午餐,连原本打算写给表姐的信都没有写出,就先出门在旅馆附近转了转。
这附近不是奥尔马最穷最偏僻的地区,也不是最富最热闹的地区,但白天时间里,对外省来的盖兰来说依旧是前所未见的热闹与新奇——到处都是高楼,街道上同时出现极富与极穷(贫富对比在盖兰的老家也有,但决计不像奥尔马一样随处可见,触目惊心),卖艺人和外国人似乎到处都是。
不过,这些其实也不是最让盖兰在意的。作为一个年轻人,一个漂亮的年轻人,他发现,他那在老家称得上一等一的容貌和身段,在奥尔马实属寻常!这就有些让人沮丧了。
奥尔马的年轻男女,似乎生来就知道如何修饰自己,凸显自己的长处,这样一来,看起来竟人人可观!
而他呢,或许长得还不错,但穿戴过气,甚至很不像样,处处显得村气,这就将他的优点掩盖过去了。
对比之下,奥尔马的年轻绅士们,他们穿着最时兴的外套,按照流行敞着前襟,露出里面衬衣和马甲的纽扣来,都是金灿灿的——马甲是绣花的,色彩鲜艳,十分华丽。衬衫又是雪白的,领子也很简洁,完全不像外省流行的,还打着复杂的褶边儿,让人的脖子仿佛是陷在了软绵绵的布料里,无精打采。
年轻人似乎就是容易注意到这些?更何况这年月,正是‘时尚’的概念真正从王室贵族走入到更大的阶层的时候。对于新兴的上流社会,这真可以说是一个人的‘脸面’和身份。
这一点在佛罗斯更为明显,毕竟时尚的概念就是从佛罗斯前朝王室而来,所以奥尔马是时尚之都,佛罗斯就是时尚之国!
受这些影响,盖兰当然立刻敏锐地发现了这些!
心中暗暗下定决心,要尽快拜访表姐一家,并获得表姐的建议,立刻像个奥尔马的花花公子一样装扮——他没有擅自自己行动,一方面是表姐出嫁前和他的关系非常好,而且也确实知道老家的年轻人是怎么样的,在她面前无需遮掩。
另一方面,盖兰确实算是个聪明的青年,他很清楚作为一个外省人,只靠自己的眼睛看,看到的就是奥尔马时尚的皮毛!真正的细节,非得找到一个内行人不可!而既然是这样,为什么还要去找别人呢?没有人比表姐更合适了!
事实也是如此,盖兰的表姐,现在的洛佩兹夫人,今年30岁,在圈子里一向以活泼和善著称。虽然她难免学会了一些奥尔马上流社会糟蹋人的方式,一些有钱人特有的‘不善良’。但总的来说,她尚有一些淳朴之心,为人处世对比其他人是非常公道的。
对于外省来的穷亲戚,也称得上热心。
是的,就是穷亲戚…虽然外省也有财主,但在奥尔马人眼里,外省来的人们,在被接纳前,都可以被归类为‘穷亲戚’。当然了,这个‘穷亲戚’的说法大多数情况下也能够从字面意义上理解,相对于奥尔马人的阔绰,外省人大多就是拮据的。
这一来是奥尔马的机会足够多,贵族和有钱的商人越来越有钱,对比之下外省好像在另一个世界。
二来么,其实也有外省人和奥尔马人消费习惯不同的原因。外省人的传统是有多少钱付多少钱,还都是现钱。奥尔马人就不同了,即使是大贵族、大商人,也多的是欠债的,他们习惯生活中事事物物都‘挂账’。因为他们名声在外,店铺也倒也愿意如此配合。
正是因为经济情况相当复杂脆弱,才经常有一场变动,一个有名望的人就此破产的事发生。
洛佩兹夫人接到了表弟的信后,立刻在家里招待了他。对于表弟的请求,她当然也满口答应了下来。
“亲爱的,你完全可以相信我,要像一个奥尔马上流社会的年轻人一样,这事儿说难其实也不难——当然,我会写信给你父亲,请他再多给你汇一些钱来,这是正事儿,决计不能马虎对待。”
“在奥尔马这个地方,一切好东西都只给有钱人。如果你表现出差一些的样子,那么我想给你谋个外交部,或者财政部的差事的打算就完蛋了…当然了,我当然会为你找到那样体面又实在的差事!如若只是叫你去你姐夫的面条厂做个秘书,又或者去哪里做个小职员,那我还能见娘家亲戚吗?”
原本盖兰还有些担心花钱如流水的事儿,他没有太多钱是一个原因,他从小养成了外省人花钱谨慎的习惯是另一个原因。
但因为洛佩兹夫人说这也是正事,只有如此他才能在奥尔马上流社会立足,进一步谋一个好前程——他立刻就自己说服自己了。
这些不是无谓的、纯粹的‘开销’,这本身也是他赚取‘进账’的一部分投资嘛!
洛佩兹夫人提出了很多建议:“我本想留你住在我家,但这不利于你将来在奥尔马立足。不过你可以暂居于此,慢慢考虑租房的事——你最好租一个公寓,这样花钱不算多,但对于一个年轻的单身汉来说也足够体面了。”
“你带了一个男仆和一个女佣来奥尔马对吗?这很好,这能省下不少开支。奥尔马的仆人不只是在薪水上要价很高,关键是他们往往有各种方式从你这儿掏好处,而且替你开销时完全不晓得节省这个词怎么拼。我不是说他们‘偷窃’,只是在吃拿卡要上,他们确实独具天赋。”
“相比之下,老家带来的仆人就要老实淳朴得多…当然,坏处就是他们不懂奥尔马的一些东西,对于你出没上流社会不太有利。不过仆人的问题都不是大问题,所以总体来说是利大于弊的。”
“嗯,你或许要准备一辆包车,一个月500佛罗斯盾就能搞定这事儿…不过你此前也可以用我的车,等到租好了房子再考虑包车的事儿。我是说,如果你最够受欢迎,其实是能不包车的。一个受欢迎的年轻人,是很难用到自己的包车的,到处都有贵妇人要请你同车。”
“相比之下,有一匹自己的马要实用的多,也很适合你这样的年轻人。”
“当然喽、当然喽,最重要的还是你之前提到的衣装,我可以介绍一些裁缝给你——真可惜,你的姐夫并非是咱们这一圈儿里的时髦人物,他这个年纪也不适合那么张扬了,所以他的裁缝并不适合你。而我打交道的是女装裁缝,嗯,小利莱的裁缝就更不合适了,呵呵。”
‘小利莱’是洛佩兹夫人的儿子,才6岁大呢!
在洛佩兹夫人的安排下,盖兰很快带着仆人从旅馆结账退房,搬到了洛佩兹家。洛佩兹夫人一边给朋友们写信,询问最近可有什么像样的宴会,她想将自己前途广大的年轻表弟介绍给奥尔马社交界。
一边让人找来了最合适的裁缝,为盖兰定制合适的衣服。衬衫、马甲、外套、裤子、鞋帽,这些都是分别由不同的人做的。作为时尚之都,显然奥尔马的市场被规划的很精细,不同的小领域中有不同的‘权威’。
除了这些之外,还有一些‘配件’。这一点上男士可比女士占便宜多了,女士拥有再多也嫌不够,一件首饰戴出去的次数多了都会不体面呢。相比之下,男士一两套竟足以应付所需,而且种类也少很多。
无非就是手杖、纽扣、手帕、手套、怀表、表链这几样,如果眼睛近视,还可以准备一副眼镜。
洛佩兹夫人让裁缝给盖兰做了一打衬衫,有细棉的,也有丝绸的。外套当然是最少的,但分了好几种,有日装外套、晨礼服外套、舞会外套等等名目。马甲则是最用心、最奢华的,这其实也是一种传统了——因为马甲用料较少,所以往往能用比较少的钱做出更多花样。久而久之,衬衫和外套变得低调朴素了,马甲依旧是最花俏的。
事实上,就算是拮据的工人,穿的马甲往往也是印花的,力求鲜艳一些。
“哦,还算不错,你穿成这样也足够出现在社交界了…”在盖兰试衣服时,洛佩兹夫人点点头,然后又为他挑选了一套纽扣。之前虽然也订购了纽扣,但只有两套而已,在洛佩兹夫人看来还不够。
不过这倒也不用一时之间就凑齐,可以等盖兰在奥尔马的上流社会站稳脚跟之后再慢慢置办。
而就是这些洛佩兹夫人看来只能勉强应付过最初一段时间的衣衫穿戴,也一下开销掉了5000佛罗斯盾——盖兰来的时候有父母给的一张汇票,总共6500佛罗斯盾。他最开始就是打算靠这6500佛罗斯盾在奥尔马过活半年呢!
而现在,只不过是购买几套应付场面的衣衫就快耗尽了(即使看在洛佩兹夫人的面子上,这笔钱现在是挂账)。
虽说一开始总是花钱如流水,因为这个时候什么都没有,往后就会好很多,但还是不免让盖兰这样的外省年轻人有些惴惴。
对于他的不习惯,洛佩兹夫人看在眼里,安慰他:“放心吧,我亲爱的表弟,这就是你最大的开销了,嗯,最近你可以从家里的马厩牵一匹马来用,暂且就不用有任何开支了。等到今后,你要自己租房,自己买马养马,其实也花不了多少,你甚至能租马!”
“租马的行情我不太清楚,但适合你这样的年轻子弟的公寓,一个月600佛罗斯盾,大概也足够了。仆人,又或者偶尔出租马车和咖啡厅的开销,那不算什么。至于日常娱乐,哦,我想很少有需要你花钱的时候。”
年轻漂亮的花花公子平常奉承贵妇,贵妇清楚他们还很年轻,没有继承爵位或家产,没有太多余钱,一般一起行动时的开销都是年长者支付的。
当然,年轻人也有花钱的时候,主要是男人之间的交际。具体来说,就是打牌之类的娱乐,那可是很花钱的。
想到这里,洛佩兹夫人说:“我已经写信给你父亲了,我想他们应该会再寄一些钱来,至少一年半载你不用担心钱的事儿——对了,你擅长打牌吗?”
盖兰在家乡时是很擅长这种游戏的,但他不知道奥尔马人的水平,所以暂时不敢多说,只是很谨慎地说:“还算过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