裙子由上身向下延申,是数层网纱堆出的、仿佛烟雾一样的梦幻裙子。虽然也用了裙撑,不是纯粹用网纱堆出了膨大的裙摆,但用了好多层,也挺重的了……
最外面一层网纱并没直接缝上珍珠,珍珠在第二层、第三层网纱上。没有上身那么密集,又若隐若现,真是高贵又浪漫!
这样的网纱下裙外,还罩了一块缝缀了不少珍珠的白绸子。这块白绸子由后向前围,在前面开出倒v形,露出里面的网纱裙,两侧则是堆出波浪形的褶儿,珍珠还是顺着这波浪褶儿缝的呢!
薇薇安没有戴项链,没有戴手镯,白蕾丝手套都是短的,头上戴着一个白绉纱堆的白玫瑰花环…唯一的首饰是耳环,她戴了一对金丝桃心珍珠耳环。这在此时算是有点儿‘天马行空’的设计了,并不常见,在这里正是‘好怪哦,再看一眼’。
薇薇安本身就很能消化这种有点儿古怪的设计,让这种古怪变成一种和谐中的不和谐,吸引来视线。而视线一旦吸引过来,就再也没法挪开了。
客人们抵达时,几乎所有人都在看这光彩照人的一家人——奥斯汀夫妇在普通人中算是颜值高的,但说不上出类拔萃,生下薇薇安这样漂亮的孩子更像是中了基因彩票。不过,如今他们也都是五六十岁的人了,也不能单纯讲‘俏’。
以对一对五六十岁夫妇的评价标准,他们绝对够得上‘光彩照人’。
奥斯汀先生身材高大,精力充沛,没有如今男人常见的酗酒习惯,也就没有糟了脸,现在看起来也面容可亲。此时穿上上流社会男子的礼服,每一枚扣子都讲究到了,就有了一种老年人的风度翩翩、温文尔雅。
奥斯汀夫人则是一直有着比较苗条的身材和优雅的脖子,抬头挺胸,体态良好。这样的女人,就很容易在年纪大时显得‘有风范’。奥斯汀夫人就是这样,所以她穿着华丽端庄地走出来,就有了王后的风采。
她今天一走出来,奥斯汀先生就忍不住说:“亲爱的,若是回到年轻时,我一样要为了你和莫当斯打架呢!”
薇薇安从没在家听说过‘莫当斯’这个名字,不过她也没打听,只当自己什么都没听到。
相比起奥斯汀夫妇,薇薇安的‘光彩照人’是更直白、更肉眼可见的。换个说法,她站在那儿,就诠释了‘光彩照人’这个词儿!
她本身的洁白无暇,在白绸子、白网纱、白珍珠、白花冠的衬托下,更加无可指摘!仿佛是用大理石雕塑而成的女神,飘渺出尘又轻盈妖媚——是的,妖媚…按照华夏的美学,这就是‘清极反见妖’。某一种美学到达一个极限后,就会走向相反的一端。
华丽鲜艳到了极限,反而会看出一丝端庄肃穆,很多传统礼服就是这样的。热闹到了极限,忽然之间就会有一种孤单涌上心头。而清水芙蓉、不经雕饰到一定地步,妩媚就会自然流露…
就像是白色的木槿和栀子开在树荫下,阳光穿过树荫,在白色花朵上落下斑斑点点的阴影和金色光斑,热烈了一个夏天。
当薇薇安出现在大厅,真是她的目光落在哪儿,哪儿的宾客就会微微躁动起来。
几乎是第一时间,维克多·布莱克看着她就被迷住了。凑到她身旁和他说话,殷勤备至,想要以这种方式阻拦别的潜在追求者——但说实话,这没什么用,未婚的男人们,只要自觉有那么一点儿机会,都是想出手试试的。
不管成功的机率多低,万一成功了呢?有人为美貌倾倒,也有人爱奥斯汀家的家当,当然,更多的人是想要财色兼收…为了这些,多的是男人愿意下大力气。
杰克逊夫妇来到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其实奥斯汀夫妇并没有太大的兴致邀请他们,他们平常从没请过杰克逊夫妇来自家吃饭,同样也没有登过杰克逊家的门。然而这次实在是奥斯汀先生太高兴了,所以顺水推舟地就做了一回大度人,邀请了杰克逊夫妇。
如果杰克逊夫妇愿意来,他们也不在乎,这也算是胜利者对失败者的宽容…奥斯汀先生这几年是向上走的,杰克逊先生在投机市场上却不大顺利。倒也没有轰轰烈烈地破产,就像是很多股市故事说的那样。
他就是一年到头赚不到钱!而且与此同时,杰克逊夫人的兄弟代为管理的工厂也出现了亏损,没法带来进账。
这样一来,杰克逊家就等于是在吃老本了。这对于他们这样的人家来说,其实是挺可怕的。虽然不至于‘手停口停’,一点儿风险经不起,立刻就要破产,但压力确实存在。
而越是这种时候,杰克逊夫妇就越不能露怯,不只是日常生活一如往常,杰克逊先生在投机市场上还更加激进了。以大手笔显示自己财力毫无问题的同时,其实也是赌性十足!想要如当初一样,在投机市场大赚一笔呢!
如果杰克逊夫妇不愿意来,奥斯汀夫妇则觉得省事儿了…但出乎意料的是,他们还真的来了,一起来的还有她们正值嫁龄的女儿安琪·杰克逊。当然来就来了,奥斯汀一家只将他们是普通的宾客。
“瞧瞧小布莱克那殷勤样儿!”杰克逊夫人看不惯维克多围着奥斯汀家的女儿献殷勤,忍不住说道。她还记得当初鲁本斯太太提到的,可以撮合她的女儿安琪和维克多·布莱克,然后被她一口拒绝的事儿呢!
她当时是真的觉得女儿可以找一个更好的丈夫,当然,布莱克夫人又何尝不是同样的想法!
当初虽然事情没成,甚至连开一个头儿都没有,但事情的影子是留下了。现在想到当初的情形,又想到这几年也没有给女儿找到一个如意郎君…杰克逊夫人很难不酸溜溜的。
特别是眼看着布莱克夫人和奥斯汀夫人越走越近,和自己则是疏远了,心情就更复杂了。
“这就是美林堡,人们都追逐正出风头的人物,才不会去管他们几年前还是一个街头的小贩呢!哈!我刚刚还听到有人说,奥斯汀的风度像一个学者,而他的妻子简直像王后一样高贵!”杰克逊先生露出嘲讽的神色。
“我倒是没听说过,一位学者会是街头小贩出身,几乎没受过教育。也没听说过,一个曾经在公园卖冰淇淋的小女人,能做‘王后’。”自从奥斯汀先生出名后,奥斯汀夫人曾经做过什么也就不是秘密了,很多年前的事都被挖出来了。
杰克逊夫妇说话这样不客气,显然他们这次接受了请帖登门,不是因为想讲和了,想要和奥斯汀家搞好关系。他们之所以登门,其实是杰克逊先生想要结交的一位大人物,一直结交无门!而对方会出现在奥斯汀家的舞会上。
虽然和奥斯汀家过不去,但杰克逊先生总体来说依旧是个十分务实的人呢。
至于说为什么不是他一个人来,还带上妻女。只能说,既然都选择‘忍辱负重’地来了,就不用坚持那点儿细枝末节了——杰克逊夫人为了找到一个第一等得意的女婿,社交季不知道带着女儿跑了多少场舞会!而今年社交季排场最大的舞会之一,她还是想让女儿参加的。
如果没有杰克逊先生打算来,她或许还拉不下脸面,下不了这个决心。但既然杰克逊先生都要来了,她也就顺水推舟,带着女儿一起来了。
不过这个时候她又有些后悔了,看到甚至没有正式进入社交界,只在场边呆着,并不下场跳舞的薇薇安成为全场未婚绅士的中心。她很容易得出一个结论,女儿很难在这种情况下,吸引优秀的年轻人。
这一趟很可能无功而返啊…想到这一点,杰克逊夫人就更加气不顺了!看奥斯汀家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奥斯汀先生显然不知道受了自家邀请的客人,抱着这样的恶意,他这会儿正和几个朋友高谈阔论呢!
“是的,米尔斯先生,他真是一个好人,是我在‘王室供应商’这条路上的前辈…”奥斯汀先生显然有些忘形了,显摆起了自己成为王室供应商后,认识的其他王室供应商。
比如这位米尔斯先生,他专门为百泉宫提供打地板的蜡和红黄颜料,这笔生意其实不大,大约是每年800镑的订单。如果算赚头,那就更少了!而米尔斯先生每年为了保住这订单,每年花的时间、精力、金钱,都远不止这个数字了。
之所以他要保住这个订单,是因为这样才能维持和一些大人物的关系,只有他依旧是‘王室供应商’,那些大人物才会高看他一眼。而且‘王室供应商’确实是个金字招牌,打出品牌的地板蜡和地板颜料,每年都卖的不错呢!他真正挣钱的地方也是这里。
若他不是‘王室供应商’了,可就没这许多好处了。
米尔斯先生是一个精明的人,在奥斯汀先生也成为王室供应商后,他是第一个伸出友谊之手的‘前辈’。还以过来人的经验,给奥斯汀先生说了很多成为‘王室供应商’后的注意事项…奥斯汀先生很感激他。
“您说那边那位吗?我可以为您介绍,察尔斯特先生,他也是我的新朋友…嗯,他并不是王室供应商,不,他的营生正相反,他从宫里收一些不要的东西。他在和其他几位先生的竞争中,已经包揽了宫里的剩菜,要丢弃的旧织物和舞会后不要的鲜花——他正在入侵舞会废弃物领域,拿下鲜花之后,他的下一个目标就是蜡烛头。”
“嘿!可别小看这些不起眼的生意,就我所知,这些生意一向利润很高…就像我曾经在街头卖胭脂时就知道,承包垃圾山的商人很有钱,垃圾山的工人都要比一般的技术工高了。至少我见过一个筛垃圾的女人,比她那个制椅工人的丈夫要挣得多!”
奥斯汀先生不忌讳谈自己的过往,其他人反而无法以此讥讽他了,至少当面不行。
“是的是的,奥斯汀先生,我无意否定您在这上头的经验…所以那位察尔斯特先生相当有钱喽?这倒是看不出来,他有些低调,是不是?我还以为他是个军队里的老上尉,市政府里临到快退休,才勉强升任科长的那种家伙呢!”
“人不可貌相嘛…察尔斯特先生确实非常低调,很少有人知道这些年他挣了多少,实际上我也不知道。我只能说,他确实是个大财主。”
奥斯汀先生此时就像是舞会上的‘交际花’一样,飞来飞去。有时为一个开着经纪商行的客人介绍潜在客户,有时则为有可能达成合作的客人牵线搭桥,还有时充当气氛租,拯救冷场……
至于说给落单的年轻人撮合舞伴,那是奥斯汀夫人的工作。他们夫妻二人一起行动,力求将这场舞会办的尽善尽美,每个人都能得到很好的照顾——有的时候一场舞会好不好,还是要看主人用不用心,而不只是钱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