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承。
是谁呢?
应该是个男人吧。
这个名字从小姐的嘴唇里挤出来,很软,跟她的哭腔,一声声往外掉。
年轻的家仆心像被一把钝刀慢慢划开——
小姐这几夜从来没喊过人名。
若真要喊,她喊的人,不该是“鹫尾鹤弥”吗?
家仆说不出什么,就用手指轻轻抚着她的脸。
这会儿没人敢插嘴。夜深人静,他能做的唯有低头贴着她的发顶,将人揽得更紧一些。
榆暮流着泪,在家仆怀里蹭,直蹭得一股潮湿。
……
小姐一直在喊别的男人的名字。
有点不想哄她了呢。
可她一直在哭。
“小姐,不要怕,我在,没事的。”
年轻的家仆声音轻柔,落到榆暮耳边,她大约是听见了,咕哝两声,抓住他的手不撒开。
一宿就是这样过的。
她反反复复喊的别的陌生男人名字,小家仆一声没应,宁愿哄她别怕,手倒是摸到榆暮胸前,慢慢地抚弄着,仿佛那是他的全部安慰。
天快亮时,榆暮睡沉了,家仆看了她一会儿,低下头在她唇边轻轻亲了一下。
……
榆小姐梦里喊的人不是他。
他不会恼的。
安安静静地陪着,哪怕她叫错了名字,她又不会推开他,反而夜里醒来还会主动抱着他脖子嘟囔,留下一股烫人的气息。
这样……不好吗?
年轻的家仆有时候觉得就这样,也挺好。
如果小姐是健康的,清醒的。那就更好了。
他会更高兴。
隔天,再隔天。
小姐已经能短暂清醒一两个小时了,按照家主之前的吩咐,他们不能再近身照顾。
白天,一人在外,一人在内。
院子里一个,屏风后一个。
清醒的小姐坐在榻上发呆。
……
夜深时分,走进来的家仆轻声问:“小姐今天喊了谁的名字?”
另一个少年回答:“还不是一样。”
“……反正没你的份。”
“嗯。”
……
“邵……邵承……”
榆暮抽泣着,手摸上柔声家仆的脸,一下,又一下。
她找不到她梦里那个人,就抓住了眼前这个。
今夜,她在梦魇里哭了好几回。
她总是喊别人的名字,一会儿小声叫“程执”,一会儿喊“邵承。”,家仆将毛巾搭在她额头上,俯身在她耳边小声应着:“我在呢。”
她总是喊这两个名字,得不到应答就一直喊。
现在,她喊其中一个,他就模仿着生涩的中文男声,再喊一个,变一个语调回应。
小姐安静了,拉着他的手不放。她明明热得不行,却还是要抱着他脖子蹭,手里软乎乎的没什么力气。
他原先也不觉得什么,只当是自己的本分。可听久了,心口便慢慢发酸。
他想,反正小姐也认不清自己是谁,她喊谁,就当自己是谁好了。
她要糖,他剥了壳塞在她舌下。药碗搁在膝头,她一皱眉,他便凑过去吻她,把甜味一点点渡过去。
榆暮不抗拒,只是咬着他下唇含糊说“好苦”,他便低头把药再喂一遍,反复温声哄她。
一点点,慢慢来,小姐总会喝下去的。
另一位家仆在屏风后,正在调药。木勺在药碗缓慢搅拌,他嗤笑了声:“又喊别人了。”
柔声家仆沉默着,把榆暮抱高一点,让她好在怀里找个舒服的位置睡。
榆暮的唇贴到他锁骨那一片,她什么都不知道,迷迷糊糊蹭着、喊着、要抓住点什么似的。
“小姐……”他轻声叫她。
榆暮醒不过来的,她会蹙起眉,在他身上埋得更深。
过了一会,她又哭着小声道:“……别丢下我。”
柔声家仆沉默了许久,终究没忍住,手掌托起她的下巴,额头凑过去靠在她温热的额角上。
他像学小孩子那样应诺她:“好,不丢下。”
不会的,小姐。
我永远不会丢下你。
如果她喊的是自己的名字的话。
年轻的家仆很难想象,怎么会有人舍得丢下这样的人。
……
今夜小姐尤其伤心,整张脸都湿透了。梦里还断断续续喊着要他抱。
哪里见过这样的小姐,年轻的家仆由着榆暮的动作将她圈紧在怀里,她一头扎进他胸口,呜咽了很久。
年轻的家仆头一次觉得有些无措,只能傻躺着,任由榆暮的泪水沾满自己的肉体。
好不容易榆暮安静下来,家仆鼻腔里也堵得慌。他不敢哭,脸紧紧贴到她颈边。
什么话,也没说。
他不敢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