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光瞧着护卫再次走近,他再不敢拖延,争分夺秒哑着嗓子喊道:
“九天玄凤落梧桐,忽遇东来云墨浓,金鳞本欲沉渊底,骤雨惊涛锁、真、容!这是劫数,是劫数啊——”
嘶声力竭喊出这一段,应天棋又咳出几口血沫。
他抬手用袖子擦擦唇角,一边下意识朝后挪着躲着再次逼近的护卫,边悄悄扫了眼郑秉烛的马车,却见车内无一点动静。
……不应该啊。
应天棋心都凉下去半截。
他一边抓起铜钱咳着笑着完成自己最后的表演,边忍着痛在脑中飞速复盘自己的计划是否不够到位。
那几句诗都那么直白了,郑秉烛怎么会没有反应?
是郑秉烛文盲连这都听不懂,还是领先时代几千年的唯物主义者根本不屑这江湖术士的把戏?
“疯子,在这胡言乱语些什么?!耽误了我家大人的时间,任你祖宗十八代全下地狱也偿不起!”
那护卫粗声恶气地骂了一句,低头啐了一口,指使手下:
“还不赶紧拖下去处理了?!”
他郑秉烛还敢当街杀人不成?!
应天棋瞪大眼睛,眼见着几个护卫走来一人一边架起自己的胳膊就要往小巷里拖。
他无力挣扎,只能尽力蹬着腿,用仅剩的力气声嘶力竭地喊:
“大劫将至,九天玄凤,渊底金鳞……大劫将至啊!!!”
应天棋嗓音绝望沙哑,领头的护卫已重新骑上马,连坐在车前的车夫都扬鞭准备继续前行。
这场插曲几乎无人在意,就在应天棋以为自己计划失败还要搭上一条命即将迎来七周目时,马车侧边的纱帘突然有了动静。
一把折扇轻轻挑起帘子一边,露出其后郑秉烛一双带着冷意的凤眼:
“慢着。”
六周目
那一瞬间, 应天棋有种自高空坠落死活拉不开的降落伞突然恢复正常“ber”一下撑起他下半辈子的救赎感。
左右架着他的两个护衛听见鄭秉烛的声音,果真停了动作。
应天棋便趁此机会挣开他们的手,也顾不上疼不疼了, 手脚并用往前挪出一段距离,抬头看着鄭秉烛, 邊摊开掌心,给他看手里那几枚沾着泥土和血渍的铜钱, 睁大眼睛神神叨叨道:
“大劫, 贵人……大劫将至!”
鄭秉烛居高临下地瞧着应天棋, 眼里没什么情绪。
许久, 他才冷冷嗤了一声:
“无常。”
“在。”先前踹过应天棋一脚的那护衛立刻应声。
鄭秉烛收回折扇,纱帘也随之落下,重新掩住他的面容:
“带回去。”
“是。”
于是无常就跟拎小鸡似的拽住应天棋的后领,一路把他拖到队伍末尾。
可能是怕他跑了,还往他手腕上缠了好几圈又粗又扎人的麻绳。
应天棋目的达到, 美中不足的是挨了一脚负了伤,现在腹部正绞着作痛。
他不知道自己是以多么惊人的毅力才跟在车驾后面囫囵个儿走回了瑞鹤园。
他是没有资格跟主人一起从正门进府的,半道就被无常拽着去了后偏门,寻了个类似柴房的地方将他撂下。
这就算是进了贼窝了。
能被带进来, 代表他的计划已经迈出了成功的第一步。
应天棋寻到房间堆满干草的角落,艰難地坐下, 抬手擦擦唇角半干的血迹。
就是这进门的代价稍微有点大……
应天棋还是第一次在活着的状态下感受到伤害带来的漫长疼痛, 这种死疼死疼但偏偏一时半会儿又咽不了气的感受还真是磨人。
昨天一晚上没睡, 现下,他蜷在干草堆里,在等待的时间里斷斷续续地闭了几次眼。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总之, 等本就不亮堂的柴房变得更加昏暗时,一直安静着的屋外突然传来一段脚步声。
再就是门口锁链发出的金属碰撞的脆响,很快,无常大步跨了进来,再次一把抓起他的衣领,惜字如金:
“大人要见你。”
应天棋就这么被无常拖去了郑秉烛主居的暖阁。
门一开,应天棋先闻到一股很淫靡的香气。
像是花香,又像是女子脂粉香,香味浓郁,慵懒又魅惑,多闻几口便惹得人头晕目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