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或许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他到底来江南做些什么!
唐安下定了?决心,一定要将这件事弄个?清楚,他不信,太子会是这种人,或者说,是他不愿意相信。
临川镇的夜色,似乎总比其他地方更沉,更黏稠一些,尤其是当那轮惨白的月亮被薄云遮住,只透下朦胧清辉之时。太子卫舜君依旧在暮色四合后,换上了?那身稍显体面的青色长衫,悄无声息地出了?小院的门?。
唐安如同昨夜一样,如同一个?被操控的影子,不远不近地缀在后面。只是今夜,他倒要亲眼看看,那“软香阁”里,究竟有什么人!
穿过?几条愈发僻静、只闻犬吠的小巷,那熟悉的,灯火通明的三层木楼再次映入眼帘。“软香阁”三个?鎏金大字在红灯笼的映照下,散发着靡靡的光泽。丝竹管弦之声比白日更显清晰,夹杂着女子娇媚的轻笑和男子模糊的劝酒声,织成一张甜腻而危险的网。
眼见太子身影即将没入那扇吞噬了?无数意志的大门?,唐安一咬牙,不再犹豫。他迅速绕到楼后,那里堆放着一些杂物,墙壁上还有供伙计出入的侧门?和一些粗糙的排水管道。他深吸一口气,身形如同狸猫般矫健,借着管道和墙壁的凹凸处,几个?起落,便悄无声息地攀上了?二楼一处延伸出的飞檐。这里视角极佳,恰好?能透过?一扇未完全?关严的雕花木窗,窥见楼内一部分光景。
他如同壁虎般紧贴着冰冷的瓦片,屏住呼吸,将目光投向?那缝隙之内。
首先?涌出的,是混合了?各种脂粉、酒气和一丝若有若无的暖腻香气,熏得他头脑微微发晕。视线所及,是一间颇为宽敞雅致的房间,并非他想象中那般赤裸裸的淫靡。地上铺着柔软的西域地毯,墙上挂着几幅意境朦胧的山水画,角落的香炉里袅袅升起着青烟。
而房间的中心,那张铺着锦缎的软榻上,斜倚着的,正是太子卫舜君。
他并未像其他客人那般左拥右抱,只是独自坐着,手边放着一杯清茶,并未动过?。他微微侧着头,似乎在聆听旁边一位抱着琵琶的女子弹唱。那女子面容姣好?,眉眼含情,唱的是江南柔媚的小调,吴侬软语,缠绵悱恻。
然而,太子的神情,却?与这周遭的一切格格不入。
他没有沉醉,没有迷离,甚至没有一丝放松。那张俊美却苍白的脸上,依旧是一片化不开的淡漠与疏离。烛光在他深邃的眼底跳跃,却?点不亮丝毫温度。他像是在看一场与己无关的戏,听着一段无关紧要的曲,周身生人勿近的屏障,将那些试图靠近的暖昧与诱惑,都隔绝在外?。
唐安的心,莫名地安定了一瞬。但旋即,又提得更高了?。
一曲终了?,弹琵琶的女子盈盈拜下,眼波流转,带着钩子般扫向?太子,软语道:“公?子,奴家这曲《牡丹亭》可还入耳?”
卫舜君连眼皮都未抬,只淡淡道:“尚可。”
那女子脸上闪过?一丝失望,却?不敢多言,抱着琵琶退了?下去。
很快,又一名女子走了?进来。这一位,与方才的清雅不同,穿着更为大胆,一袭水红色纱裙,勾勒出曼妙身姿,行走间香风阵阵,□□半露,眼角的胭脂勾勒出妩媚的弧度。她?手中端着一杯酒,步履摇曳生姿,直接走到太子榻前,几乎要贴上去,将酒杯递到太子唇边,吐气如兰,
“公?子,独自饮酒多无趣,让奴家陪您一杯,可好??”她?的声音甜得发腻,带着赤裸裸的挑逗。
唐安趴在窗外?,看得心头火起,拳头不自觉地握紧。这妖女!竟敢如此靠近太子!
然而,卫舜君的反应,却?让唐安愣住了?。
他没有推开,但也没有接受。他只是微微后仰,避开了?那几乎碰到他嘴唇的杯沿,目光甚至没有在那女子诱人的曲线上停留片刻,依旧平静无波,声音冷得像冰:“不必。”
那红衣女子显然没遇到过?如此不解风情的客人,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又强笑道:“公?子可是嫌奴家伺候不周?或是……不喜欢这酒?奴家可以去换……”
“出去。”卫舜君打断了?她?,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压。
那红衣女子脸色瞬间白了?,咬了?咬唇,终究不敢造次,悻悻地放下酒杯,扭着腰肢出去了?。
接下来,又有几位风格各异的女子进来尝试,或清纯,或妖艳,或善解人意,或热情如火。她?们使尽浑身解数,弹琴、唱曲、斟酒、献舞,甚至有意无意地触碰太子的手臂、肩膀。
可太子卫舜君,始终如同一尊玉雕的菩萨,坐怀不乱。
他最?多只是偶尔颔首,对乐曲或舞姿表示一丝极其有限的认可,但那份疏离和冷漠,却?像一堵无形的冰墙,将所有试图靠近的温热躯体和不轨之心,都冻结在一步之外?。他既不迎合,也不斥责,只是用一种近乎残忍的平静,消解着所有试图点燃他欲望的努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