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自得茫茫然眨眼,藏了一夜的眼泪在此时终于滚滚落下。
死亡是什么??
在此刻严自得才知道,原来死亡是一道惊惧的闪电,只将他劈得魂飞魄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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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自得连夜将严自乐安葬在几公里外的那?座山里,离家很远,像是他最后的怄气,让严自乐哪怕变成魂灵都得千里迢迢回?家。
一去一回?间严自得的血衣早已干透,他身上沾满了血、泥土、还有严自乐的味道。
回?家时父母问他:“你哥哥呢?”
严自得身心俱疲丢下两个字:“死了。”
他没有精力去关注父母的表情,自从严自乐生病起,他们便处于隐身状态,似乎他们爱的只是聪颖的狗,而并非疼痛的严自乐。
严自得顺着扶梯往上,余光里妈妈伏在父亲的肩头?,一对没有五官的人此刻周身竟萦绕着类似于悲伤的气氛。
多可笑?。
严自乐生病时他们置之不?问,严自乐死去时他们连门都不?敢迈出,此刻却因为听到了死讯而假装伤悲。
可是严自得此时连感到愤怒的力气都没有,他仅仅机械地抬脚,在踏上平台那?一秒,他听见妈妈颤抖着声?音问:
“为什么?死的不?是你?”
为什么?死的不?是我?
严自得也想?知道。
严自乐刚死的时候,他认真地怀着这个疑问前行。
他照常上学、兼职,和朋友同事们嬉笑?打闹,回?家后则会短暂呆在严自乐的房间,他从来不?动里面任何物品,只是像影子那?样?无言地伫立。
太阳倾斜,天空眨眼。
直到天黑严自得才返回?自己房间。
他找不?到问题的答案,他更无法找到能回?答他这个问题的狗或者人。
上学时应川会问:“严哥,我妈说?带我们出去玩,你要把自乐哥带上吗?”
上班时同事会问:“严自得,你那?只狗呢,就是你说?那?是你哥哥的狗,怎么?好久没见你带他出门了?”
起初严自得都会回?答,他为严自乐编纂出所有美好的结局。
“我给?严自乐报了狗狗培训班,最近他上课呢,没办法回?来。”
亦或是:
“严自乐最近拯救地球去了。”
“严自乐啊,我哥他出远门了,说?会给?我带什么?飞碟过来再抓个外星人让我学习一下宇宙。”
只是回?答越多,结局越复杂,严自得自己也开始混乱。
有时前脚给?应川说?了严自乐去学习狗狗高尔夫了,后脚就又说?他哥看起来要被神秘组织绑架研究他的狗脑为何如此聪明?。
严自乐在他这里彻底幻化作一个片面的标志,他不?断摆弄、修饰、润色,渐渐的,严自乐离他越来越远——似乎他真的只是出了趟远门那?样?。
直到有天他回?到家中,看见家里多了一张属于严自乐的遗照后才恍然大悟。
噢,严自乐,我的哥哥。
他并非出了远门,并非存在于我为他幻想?的所有结局中。
严自乐,哥哥,狗。
它只是死了。
死亡具有微小的质量,它庞大且空心,它自天空坠落,毫不?留情地砸向严自得。
啪嗒。
死亡在他心里落地生根。
几乎霎那?间,之前支撑严自得行走的所有力量全都抽走。
在那?时,严自得无比清晰意?识到:严自乐死了。
死亡是分别的永久表述,也是在世之人生活永恒破裂的一角。
自此之后,严自得便停了一切的活动,房间窗帘拉到最紧,一个人整日整夜地躺在床上。
醒时他睁眼,沉默盯着黑漆漆的天花板,眼球似乎遍布噪点,他用力地撑住,直到眼睑不?得已地垂下,眼睑与眼球接触间产生细微的酸痛,下一秒,生理泪水流出。
睡时他则做梦,梦里光怪陆离,时常是严自乐,又时常是他从未见过的光景,场景颠倒,严自乐似乎变成了人,他们一家四口?站在一起,咔擦一声?相片定?格。只是醒来后他却不?记得任何,唯有面庞干涸的痕迹证明?着梦境的存在。
就同现在这样?。
严自得疲惫回?家,父母窝在沙发里看着电视,两者中间摆放着一只狗的相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