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过头来,面露诧异。
如风见他终于有了表情,忙解释道:“皇子睡前的习惯,总要吹奏曲。”
姜鹤:“哦。”
如风见他又恢复那张棺材脸,在心中大叹一声。
真是怪人。
姜鹤心想,那么一个端庄的人,应该喜欢弹古筝古琴,怎会喜欢《老鼠嫁女》这种民间小调,像小将军似的。
如风带姜鹤绕府一圈,让他熟悉熟悉环境。
将他安顿下来后,听着笛音未绝,如风便去查看六皇子的房间有无洒扫净的死角,恰好碰上府上账务出了些小问题,他前去理账,花了些功夫。
在回来的路上,他偏巧碰上了两个丫鬟吵嘴。
去调停一阵,如风又忙着去看六皇子的洗澡水是否有火温着。
扶风刚从屏风后转出,忽然发现窗外院子里站着个人。
他吓得一个哆嗦,继而才认出那人是谁:“……姜大人?”
姜鹤回过头来,言简意赅道:“不是说曲么?六皇子还在吹。”
如风这才注意时间:“……哟,这吹了多久了?”
项知节一口气没停,直吹了大半夜,仍是笛音袅袅,或喜悦欢快,或哀婉动人。
夜深人静时分,项知节饮了一口如风送来的茶,将笛子横放在膝上,胸中那团缓缓灼烧的火焰,仍顶着一股气,不断升腾。
……为什么,只有三封信?
治世(四)
乐无涯对上京种种事态发展有些预料,因此并不心焦。
桐庐那边暂时没回音,他就先将主意放在自家的一亩三分地上。
诸样事情,想要顺利推行下去,少不得里老人与里长。
南亭县共有十里,每里一百一十户,从中选出两名德可服众的里老人,再择几名里长,便能自成一个小社会。
平时有成婚、斗殴、田产纠纷等日常小事,均归里老人管辖;遇到盗抢、谋杀,或者难以协调的邻里矛盾,才上报衙门。
这“里老人”也并非真的老人,只要说出的话大家能服气,无论年岁几何都可担任。
说白了,里老人就是南亭县中的一干小地主、有钱人。
他们扎根南亭,叶茂枝繁,和孙县丞好得蜜里调油,简直是针插不进、水泼不进。
以前,闻人约三番四次召集里老人们开会,可孙县丞有心把持着这层关系不松手,不愿闻人约能把事儿办好。
于是,里老人们不是请假缺席,就是面上答应得好,回去后俩爪一撂,什么都不做,还要在背后蛐蛐闻人约政令不通,人望不足,比不上前任县令云云。
而这些“议论”总能流传出去。
不出半年,闻人约就成了十里八乡出名的软柿子。
好在乐无涯接手后,那场翻身仗打得够漂亮。
一场夜审下来,这帮里老人仿佛挨了顿闷棍,不约而同地老实起来。
因此,乐无涯这回请他们来,他们的“家事”没了,身上的“陈年旧疾”也不药而愈,哪怕有人小感风寒,都忍着咳嗽来了。
昨天下了一场大雪,里老人们顶风冒雪而来,老中青三代皆有,挤挤挨挨地坐了一屋子。
屋内炭火充足,煮茶的炉子顶着壶盖嗤嗤地冒着热气,茶香滚涌,沁人心脾。
然而说笑者寥寥,每个人心中都挂着一副心事。
待人头齐整,乐无涯姗姗来迟,最后登场。
他满面春风地招呼:“这茶叶不错,是我从知州大人那里讨的赏,大家都尝尝。”
堂上僵硬气氛一扫而空,赞美之音不绝于耳。
在和乐融融的氛围中,乐无涯慢慢地环顾全场,还是用亲昵柔和的语气道:“这还有几个生面孔呢。”
大家脸上都各自挂着笑,但那几个先前百般找借口推诿不见的,难免笑容僵硬。
待大家的心渐渐提到了嗓子眼,乐无涯说:“不要紧,我这人啊不记脸。咱们见面的机会少,还没能对上号呢。来日方长,不必急于一时。”
这下,几个频频告病的人松了口气。
不管是真是假,太爷这话放在这儿,该是不打算跟他们计较先前对他有所怠慢的事情了。
这次,乐无涯请大家来,主要办两件事。
一是先前陈员外担任里老人一职,如今人在牢里等死,该换一位了。
二是摊派差事。
第一件事好办。
一里有两位里老人,可以由另一位布庄掌柜朱长荣主理杂事,再由他主持推举新的里老人,将结果交衙门查看备案即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