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县主,等过上一日,买上一些白家肉铺的肉,亲自走一趟林家吧。”见她明白了自己的用意,乐无涯笑盈盈地隔着水雾看她,“这回你去,和和气气地和林家当家的说清利害,再谈笔大生意,如何?”
戚红妆心中一热。
他的意思是,允许她仗着他的势,陈清利害、恩威兼施地把林家拉拢过来,从供应商变成铁杆的合伙人,并肩子一起干。
“非到必要时刻,我不想把你拖下水。”
乐无涯既然有如此好意,戚红妆便也不加避讳,坦诚相告:“府台大人替我开具海运官凭的事情,尚未宣扬开来,虽是已有风声,但如林家一类的中等商户人家,怕还不知道……”
“这回就叫他知道知道。说点客气的,他肯继续合作,那是皆大欢喜;他不肯合作,咱们就甩了他,戚县主是花匠出身,早晚能种出可心的蓼蓝,到时候说不定连他林孝琨的生意也一道抢过来!”
眼见他说得兴致勃勃,神采飞扬,戚红妆心动之余,又难免踌躇:“可你的官声……”
官商勾结的名声,到底不好听。
乐无涯不在意地一摆手,挺想得开:“做官做到我这份上,还想人人都赞一声好,才是痴心妄想呢。我又不是银子,人人都爱。”
戚红妆有些着急:“然而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所谓官声,无非是要抓住‘天意民心’四字。老百姓嘛,民心不可欺,日久见人心,我是什么样的人,他们看在眼里,自有评说。”
乐无涯动作挺俏皮地指指天上:“至于那位的心意……他听到什么样的评价,我就是什么样的人。”
不巧,那位最信得过的长门卫耳目,如今正被区区不才在下哄得五迷三道呢。
蛊惑
之后的事,乐无涯便打算撒手不管了。
商业上的事情,到底是戚姐更懂。
这回,戚红妆仅仅是吃亏在情报不足,一时不知该采取何等策略。
面对对手的暗算,若是连这点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本领都没有,连桐庐都闯不出去,怎可跨山越海?
吃完锅子,乐无涯回了府衙。
在牧嘉志的明里整治和宗曜的暗中清洗下,桐州府衙变得格外肃静有序。
官吏们各司其职后,他这个府台大人便显得格外清闲起来。
其实事情本来就该如此。
一般说来,官做到知府这个地步,早已用不着事必躬亲。
像样一点的,驻守府衙,不折腾、不搞事,高高在上地做一尊镇宅的神像,逢年过节地接受八方官员豪绅的孝敬便是。
不像样的,就会像乐无涯前些时日那样,花蝴蝶似的翩翩乱飞,联络友朋,结官交商,专心经营人事,谋一个升腾。
乐无涯一路溜达去了宗曜的地界,发现他正一脸忧郁地喂他的鸽子。
他凑了过去,抓了一把鸽粮,在指尖碾开,搭话道:“哎,文直,你这料怎么配的啊,豆子、玉米、芝麻,还有这个……”
宗曜单干惯了,并不知道如何同另一个长门卫打交道。
见他主动靠近,礼节使然,宗曜自不好装聋作哑,偏过头去,刚要开口,目光和他的脸一接触,心神一乱,险些没忍住把一把鸽粮扬到他脸上去。
见到这张脸,他还是不能全然的心如止水。
乐无涯不知道自己方才险些遭袭,用拇指来回拨弄着粮料:“红色的是什么?”
宗曜强自定下神来:“红土,搀着盐。”
“挺好。”乐无涯一笑,“看出你是喜欢养鸽子的了。”
他数一数:“六只。放出去两只?”
“都在这儿了。”宗曜说,“人生地不熟,飞丢了两只。”
乐无涯抱起膀子:“贵吗?”
宗曜矜持答道:“好鸽子,是贵。”
乐无涯又拈起一撮鸽粮:“待会儿放消息出去,说你喜欢鸽子。”
宗曜诧异地偏过脸来,没大听懂:“……什么?”
乐无涯把鸽粮捧在掌心,嘬嘬嘬地试图用鸽粮把笼子角落的一只黑鸽子哄过来:“听不懂啊,就是索贿。”
宗曜面色一红,眉毛紧跟着拧了起来:“您……”
乐无涯拿哄二丫的态度哄着小鸽子:“冲我瞪什么眼睛?要我说,你这爱好挺行的了,至少不那么劳民伤财——好鸽子也轮不到老百姓养。”
说完,他冲着宗曜没心没肺地一乐。
宗曜隐隐感觉出了他是有弦外之音的:“大人,您是何意?”
“拳拳好意。”乐无涯反问,“你已经得罪人了,不知道?”
宗曜挑眉。
“张百舟、孙陇、李少为……这几个人,不是被人调出去押运犯人,就是寻了错处赶了出去。”乐无涯一笑,那笑不是好笑,堪称顽劣,“……你猜,这么些个钉在衙门里的耳目,我为什么一直留着?因为耳目仅仅只是耳目而已,背后驱使耳目的人,我暂时不大想得罪。”
宗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