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个相好,八成是因为在军营里生产,缺医少药,照顾不继,才病死的!
后来,达樾先是丢了小儿子,大儿子又重伤濒死。
达樾是整个赫连氏和达氏的主心骨,因此,为了家族荣光,达木奇便贡献出亲生骨肉的性命,换了赫连彻一命!
怪不得他能将外甥视如己出!
合着那根本是他儿子的皮,外甥的魂!
想必他后来为了折腾出亲生孩子,也费了不少周折,但无奈子孙缘薄,终是徒劳。
所以,待他自己身死后,或许是不愿夺了外甥的生路,或是被寄生过一次的身体,无法再容纳第二个魂魄,总之,他便自此魂飞魄散了。
若是探子事前就知道赫连彻幼时曾受过重伤,恐怕不会如此欢喜。
偏偏这事是他一点点查出来的。
人总是对自己亲自查出来的事情深信不疑。
探子被这喜讯冲得晕头转向,忙跑回寺庙,欲向红衣喇嘛求证。
没想到,红衣喇嘛见他去而复返,死缠烂打,抱着一堆问题追问不休,竟勃然作色,将他逐出山门。
而探子站在门外,不觉受辱,反以为喜。
他如此气急败坏,那说明什么?
说明他猜对了!
……
眼看盘缠耗尽,无法在景族久留,他带着玛宁天母的画像和一肚子的情报,满载而归。
项铮凝眉,注视着探子呈上来的卷轴。
有那么一瞬,他想将画卷付之一炬。
他曾亲眼见过先帝沉迷丹道时的模样。
那时,父皇袒胸露怀,卧在萦绕的香雾之间,神态迷离,眼前似是金光万道、仙门洞开。
可项铮看得分明,他不过是对着前方痴笑而已,嘴角还不受控制地流下一丝涎水。
彼时的项铮,初初尝到权力的滋味,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见父亲如此情状,心中那点本就淡薄的天家亲情便彻底消散,只剩下蔑视。
他觉得父皇活像一条狗。
现如今的项铮,却有几分理解父皇的执迷了。
其实,他父子二人境遇迥异,魄力才具更是云泥之别。
皇祖父传位于父皇,多半是看重项铮自幼聪颖、在诸位龙子皇孙中格外出类拔萃的缘故。
而父皇即位后,也曾勤恳了几年。
然而事实证明,才不配位,强求只会逼人癫狂。
熬了几年,父皇终于装不下去了。
他素来自知德不配位,却误打误撞地肩负起了天下之责,这样的落差叫他极是痛苦,眼看项铮长成,他忙不迭将一干公务全推给了儿子,自己则一头扎进了道学之中,寻求内心的安宁。
而项铮始终舍不得的,便是从他年少时,就被父皇交到他手中的天下权柄。
太诱人了,太教人割舍不下了……
他朝那画像,徐徐伸出了手。
……
半晌后,探子得了千两黄金赏赐,欢天喜地地退出殿外。
皇上下了明旨,令他再回景族,务要求得真法、问来仙药。
用百两银撬不开的嘴,就用千两金去砸。
探子心头的小算盘拨得劈啪作响:
或许只消花个五百金……不,三百金足矣,就能把事情办成呢。
如此一来,剩下的钱不全归了自己了么?
深秋初冬,宫里的地龙已经烧了起来,暖意融融如春。
许是在守仁殿中待得过久,加之热血奔涌、浑身燥热,待他一脚踏出殿门,裹挟着初冬气息的风迎头扑来,竟叫他格楞楞打了个大寒战。
……
殿内,项铮展开画卷,细细观摩:“薛介。”
薛介轻声应道:“奴婢在。”
“等那人从景族回来……”项铮不错眼珠地看着天母像,“……就赏了吧。”
薛介低下眉眼:“是。”
所谓的“赏了”,不是赏田地房宅,也不是赏金银器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