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懂不懂。
“那是后来的事了。”华说。
他想起朋友的笑,想起那天下午的游戏,又想起九月份吹过窗帘的风。
记忆戛然而止。
他所有的记忆都只是碎片,只是在切割灵魂的档案袋时掉落的几张薄纸。
他什么时候才能找回所有?
恶魔摸了摸凶恶的下巴,提议:“不如你向the presence(上帝)祈祷,看看祂会不会回应你?”
华想都没想就否决了。
他站在地狱里、跟一个恶魔讨论如何向神祈祷?这不是无神论的问题,the presence就在这里,但他知道自己不会得到回应。
康斯坦丁是对的,没有神明会眷顾他,也没有恶魔乐意不求回报地帮他点忙,就算是在他面前的涅菲米,愿意跟着他也只是因为自己能因此一天天壮大,从地狱底层的恶魔一路攀升。
他只能依靠他自己。
还有对他别有所图的康斯坦丁。
康斯坦丁需要他,他也从康斯坦丁那里得到什么,这笔交易算不上等价,却勉强公平。
华重新把目光放回到了他的公式上。
时间。
命运。
以及被围困在无尽世界中的灵魂。
他将世界的一切量化,从中解析出自己需要的东西,发现规律、修改规则,仿佛呼吸般的本能。他大概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了,但种种过往都没能在他的记忆里留下痕迹,只有他自己的脚步一次次踏过宇宙的空白,在无有之地踩出一条路来。
这必然在康斯坦丁的计划之中。康斯坦丁到底想做什么?
华沉思许久,说:“我想去见一见路西法。”
宇宙的年轮一次次扭转,地狱游离于人世间,直到旅者归来。康斯坦丁回来的时候,就看到他七成碎的学生正躺在一只又膨胀了几倍的大恶魔上,而这只恶魔正在严肃地研究一本叫《从入门到没门:教恶魔如何变成一只毛茸茸》的书。
华没理他。
康斯坦丁算了时间,发现他就走了那么……几十年而已。区区几十年,华再见到他的时候就已经连招呼都不打了。
唉,小孩就是没耐心。
康斯坦丁慢悠悠拿出他的烟,点燃,整整抽完了一根,才走到学生面前,说:“华。”
烟味传到面前,华终于看了康斯坦丁一眼,问:“外面的事解决完了?你有什么想说的——老师?”
出门几十年的老男人还知道回来啊。
康斯坦丁叹着气,又拿了一根烟,非常坦诚地说了实话:“还没有,情况比我想的要麻烦点。”
蝙蝠侠对他说“正联需要你”的时候能是什么简单的事吗?更何况扎坦娜都在,这已经不是顺风局或者逆风局的问题了,这就是死局。
简单来说,外面的世界要完蛋了,除非上帝出现,不然没人救得了。
华坐起来。
他穿着斗篷,从一座棱角分明的恶魔小山上坐起,叫做涅菲米的恶魔也跟着站起来,神气活现地俯视着康斯坦丁。学生踩着恶魔的角,摘下兜帽,露出一张碎了三分但依旧是少年模样的脸来:“你已经走了四十三年五个月零六天,老师。”
康斯坦丁举手投降:“虽然不指望你相信我,但我已经尽快回来了,亲爱的。”
华把手臂抱在胸前,露出几分不快的视线:“所以你是来告诉我,你打算继续把我流放在地狱几百年的,还是——”
两人同时说出了后半句话。
“来杀你(我)的。”
继续等上个几百年当然不如死一下重开来得快,反正对华来说这并非真正的死亡,而且再这样下去会有师徒反目的危险。
涅菲米o_o:你们现在还不叫反目?
它试图叫醒这两个口不对心的人类,结果俩魔法师开战的起手就默契地把它扔出去了,变成了地狱的一颗星星。(涅菲米说它一定会回来的)
这场战斗结束得很快。
华没打赢,但也不那么意外,他躺在地上,举起自己碎玻璃一样碎出几千个切割面的手臂,对康斯坦丁说:“什么叫我也能杀你,你指望一块七分熟的牛排还能跑吗?”
他都碎到这种地步了。
康斯坦丁说算了吧,华,只要这块牛排还有五分没熟,他就有杀我的可能。
华懒得回答了。
他想吃牛排了。
他闭着眼睛,闻到从康斯坦丁的方向传来的若有若无的烟味,好像一直以来焦虑不安的灵魂能就此平静下来,哪怕只有临死前的一瞬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