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洗了个澡,用冰冷的井水从头到脚浇淋,水珠顺着紧实的线条滚落,月色下,纵横交错的伤疤覆盖在他的后背。
水迹未干,他便随手扯过一件干净的深色短打套上。
步入屋内,坐在木桌前。他将折玉剑横于膝上,取出一块麂皮开始擦拭剑身,从剑格到剑尖,一遍又一遍,冰冷的剑面映出他毫无波澜的眼眸。
烛火发出噼啪轻响。
他把剑放下,和衣靠在榻边,闭目养神。
清晨,天光未亮,湛霄倏地睁开眼,一道轻微却清晰的脚步声缓缓而行,最终停在他的门前。
霎那间,湛霄身形已无声移至门侧,指尖按上剑柄。
片刻后,一道克制的敲门声响起。
“阿霄?”
是木匠阿磊。
湛霄敛去周身杀气,并未立即回应。
阿磊又敲了两下,自言自语:“还没回来么?”
正当他转身欲走,身后的门却悄无声息地开了。
湛霄站在门内的阴影里,看着他。
“你回来啦!我本来是想碰碰运气,看看你回来没有。”阿磊转过身,脸上绽出朴实的笑意。
“有事?”
“哦,是这样。”阿磊从怀中掏出一封素色信笺,“大概七八天前吧,有人来找你,说你不在,让我转交。”
湛霄眼底闪过惊诧,但面上依旧冷峻:“什么人?何时?”
阿磊挠挠头:“莫约……七天前的晌午。来人是个看着挺体面的小厮。”
湛霄把信接过,指尖触到背面一个清晰的、印着风纹的火漆印。
——是风媒的标记。
“对了,你等等我,我去去就来。”阿磊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小跑着回了家,不多时,提着个造型别致的木雕明月灯出来了。
那灯主体是一轮浑圆的明月,由无数细巧的木片榫卯嵌合而成,闭合时严丝合缝,开启后则能透出温暖光晕。
“上回给你还钱,你不肯收,我思来想去,总不能白受你那么大恩惠,所以给你做了个小玩意儿。”
“你独身一人,又常年走镖不在家,夜里回来,有盏灯亮着,也显得没那么冷清。”
许是怕湛霄连这都不肯收,阿磊不由分说地挤进门,在堂屋房梁下把灯吊了起来。
“好了。”阿磊满意地看着:“你看,打开这里头,能放一截烛火,或者夜明珠。就算不放,就这么挂着也是个念想。总之以后你回家,推门就能看见它,也算有个等你回来的物件。”
湛霄静立原地,目光扫过那盏灯。
送走阿磊,他返身将门闩好,取出信笺,信纸一片空白,接着,他取来井水洒上,顿时一行清晰的字迹浮现于纸面:
「阁下要查的事情已经有眉目,邀月楼——闻莺水榭静候。」
阖上信件时,一股薄怒跃上湛霄眉宇。
他换上一身玄色劲装,戴上面具,来到位于城西的邀月楼。
这是京城有名的听曲赏乐之地,跟无忧酒馆一样,也位于繁华的闹市,凭借喧嚣掩盖着无数秘密。
此处,正是风媒组织设在京城的核心据点之一。
在这里,只要付得起代价,就能买到江湖乃至朝堂上的任何消息,越是隐秘惊人就越贵。
湛霄刚踏入大堂,一名管事模样的人立即为他躬身引路,绕过喧闹的前厅,穿过几重回廊。曲水流觞的雅致庭院深处,一个身着儒商打扮的中年男人已经在等着他了。
正是此间据点的总负责人,文渊。
“什么意思?”湛霄冷声质问,杀气微溢。
他从未透露过自己的住址,而今风媒却主动找上了门。
文渊并不惊慌,从容一笑:“寒刃兄,我们风媒既做这天下消息的买卖,自然要对每位贵客知根知底。但我们也是有原则的,绝不出卖主顾的身份与行踪,此次冒昧,只为确保消息能万无一失地送达。”
“再说了,”他提起茶壶,为湛霄斟了一杯,“您的名号在江湖上响当当,‘寒刃’二字,不知是多少人的噩梦,我们又岂会自断臂膀,与您这样的强者为敌呢?”
文渊话音落下,厢房内落针可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