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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香(1 / 2)

纪荀燕按住他捧着纸人的手,指着自己的脸颊打趣道:“许郎亲我一下我就告诉你。”

许知北面无表情的抽回自己的手,他给掌心里躺着的纸人注入了一些灵力,黄色的小纸片人晃晃悠悠的站了起来,它从许知北的手心里跳下去,顺着门缝一溜烟地钻了进去。

看着许知北沉默的做完这一系列动作,纪荀燕叹了口气:“好狠心的人呐。”

听到他这句抱怨的一人一蛇同时抬头朝他看来,许知北的眼神还是冷冰冰的,就像在看一条路过的狗,这模样和昨晚上在床上被操到失神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柳玄依旧躲在他的手臂上狠狠地瞪着他,这一路上柳玄时不时就过来冲他龇牙咧嘴一下,许知北也不管他,完全就是一个溺爱孩子的父亲。

纸人溜进去之后不过片刻,许知北的耳边便传来了导演和一个陌生的中年男人交谈的声音。

导演低声下气地问道:“大师这鬼能不能尽快解决,我们这节目的拍摄不能停啊。”

大师说话一点也不客气,“我之前就说了这里一点阴气都没有,现在依旧是没有,给你解决什么?”

导演:“但是我们的摄像机确实拍到了啊,也有那么多人看到。”

大师的语气更不耐烦:“那我就再留一晚,钱到时候直接打我账上。”

后面的话许知北觉得没有必要再听下去,现在的状况就和昨晚一样,那个摄像机拍摄到的女鬼并不是这骇人的阴气来源,纪荀燕他才是。而现在纪荀燕跟着他走了,这座宅子和普通的宅邸已经没什么不同了。现在唯一值得关注的便是那个消失的女鬼丁香,她为何也无法察觉。

许知北突然回过头,直视着贴在他身边的纪荀燕问道:“丁香是你的妻子吗?”

纪荀燕一双漂亮的柳叶眼陡然睁大,他有些不可置信的问:“许郎我们昨天刚成亲,你才是我的妻子。”

眼看着纪荀燕高大的身躯逐渐要朝他怀里靠过来,许知北轻咳一声,有些不自然地说:“那不算。”

他活了快三十年还从未遇到过像纪荀燕这种性格的人,许知北按住纪荀燕快要贴到他脸上的的脑袋,快速地转移话题:“那丁香是什么情况。”

纪荀燕挤开他的阻拦,直到贴上许知北温热的肌肤,他才心满意足地开口道:“她算是一个认识的妹妹,先前被一个道士封在这棵树中,是丁香的怨气滋养了我,让我能短暂的脱离封印,作为回报,我帮了她几个小忙。”

在纪荀燕的叙事中他听到了完全不同于传言的另一个版本,丁香是家里的幺女,为了给唯一的儿子攒彩礼娶妻,丁香的父亲便想到了卖女儿,那是一个最下贱的暗娼馆,进到里面的人连畜生都不如,专门用来满足那些人变态的癖好,在这里面意外死掉的人甚至要请道士来镇压他们身上的怨气。正是提供这种特殊的服务,他们想要买到新的妓子只能出比市价高的钱财。

丁香在被带去暗娼馆的路途中遇到了林家的大小姐林玉枕,林玉枕比丁香年长几岁,出落得亭亭玉立,却意外是一个暴脾气,她从小就看那些江湖侠义的话本子,一直怀揣着一颗行侠仗义的赤忱之心。她拦下了丁香父女,丁香知道等待着她的是什么,遇到林玉枕就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她跪在地上不停的求她救救自己。

林大小姐听完丁香的讲述之后差遣手下人先把他父亲爆揍了一顿,随后给他扔了锭碎银算作买身和医药费,在林府里她见到了第二个世界,林老爷是武将出身,因腿疾退隐后就在此处买了栋宅子和一家人过着平淡却幸福的日子,大女儿整日穿着一身劲装要和父亲习武,小儿子却是文静的性子,加上从小身子羸弱一直都当着女孩养。丁香来到林府之后一直做着简单的活,过的比在原先的家还要舒适,

丁香与林府的小少爷林玉殊年纪相仿,她又很是好奇林玉殊整日里学的东西,总是在干完活之后偷偷的去学,有一次被小少爷抓了个现行,林玉殊从小就缺少玩伴,长姐每日都风风火火的习武,虽说林玉殊喜静,但少年人总还是有几分玩乐的心思。丁香是农户家长大的孩子,有很多小少爷不知道的小玩具,林玉殊教她读书写字,丁香则做各种小玩意哄他开心。

林家父母看着两个小孩相伴着渡过一个又一个日夜,看着他们从懵懂无知的孩童到情窦初开的少年,他们之间的感情也日渐深厚,直到两人到了该婚配的年纪,林母知晓二人的心意,便为他们定下了婚约。成婚前夕一直在外闯荡江湖的林玉枕也赶了回来,她一直都很喜欢丁香这个小姑娘,原本是想要等到她及芨后给她找寻一个好人家,不过还不用她来操心,她便已经给自己找了一个好郎君。

丁香和林玉殊成婚之后依旧每天如胶似漆,原本他们的日子就该这样平淡而幸福的过下去,在他们成婚的第二年北边战乱,他们远在边关的堂弟一家几乎满门被屠,只剩下堂弟一个人因为还未归家,从而躲过了这次屠杀,他来林家借住一段时间,打算做点小生意再回去找找是否还有亲人在世。

林家人对此深信不疑,却不料此人是个道貌岸然的奸人。他在第一次见到丁香时就对这个貌美又温柔的嫂嫂垂涎不已,几次有意无意的暗暗试探,都被丁香装作不知挡了回去。丁香起先担心是自己多想,说出来会破坏他们兄弟之间的感情,她的沉默给了那人更加肆无忌惮的勇气。就在丁香打算告诉林玉殊的时候,林玉殊却出事了,他在去给林母烧香祈福的路上被山匪抓了去,只留了一个小厮回来报信,让他们带五百两银子来赎人。

这处山匪聚集在一处易守难攻的山中,这块硬骨头朝廷几次派兵也没啃下来,林家人不敢冒险,还是凑齐了五百两由林老爷带着家丁一道去赎人。丁香不知道林老爷山上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她和林母焦急的等到了戌时才等到了身受重伤的林父和昏迷的林玉殊,林玉殊被人从后面敲了一棍子,脑袋上的血黏在头发上,他不知道以这种状态待了多久,原本干干净净的一个人,现在弄的身上满是血污。

丁香已经不记得她是怎么被丫鬟搀扶到林玉殊身边,她想要伸手替他擦去脸上的血污,却发现自己的手止不住的颤抖,周围的声音一下变得很远,林母的哭泣和下人的叫嚷她都逐渐听不清了。

林家的两个男人在一时间全都陷入了昏迷,丁香和林母先前从未接触过家里的生意,好在一直借住在他们家的堂弟林项松是个懂得经营之道的人,在他的帮衬下林家的生意也没有遭到太大的损失。林玉殊和林父一直处于昏迷的状态,她们请了很多的郎中,都没有办法让他们醒过来。

故事说到这里,纪荀燕突然停了下来,他一只手揽住许知北的腰,将他抱到另一边,许知北也察觉到了逐渐靠近的脚步声,自觉的没有发出声音他。导演和大师两人走了出来,通过监听纸人他听清了两人的对话,大师让他去准备晚上祭祀要用的东西。两人几乎是紧紧地贴在一起,这样近距离的的接触,许知北清晰的感受到了他和纪荀燕之间的身高差,他只要稍微一抬头就能碰到纪荀燕的唇。

一直到导演和大师的脚步声远去,纪荀燕也没有要松开他的意思,一股暧昧的气氛逐渐在两人之间蔓延开来,许知北率先清醒过来,他推了一下纪荀燕,从他的桎梏中挣脱出来。

“你继续说。”

纪荀燕和他相处这一会也差不多摸清了许知北的性子,他知道要怎样对付这样的人,适当的亲密会让他害羞,但如果不给他一点喘气的机会,就反而会适得其反。纪荀燕思索片刻后继续说道:“之后的记忆丁香和我说的就没那么详细,我知道她并不想回忆起那段日子,她的怨气已经足够我挣脱封印。”

“但你没有挣脱封印。”许知北淡淡的提醒道。

在听了许知北的话之后纪荀燕忽然想是想起了什么好笑的东西,自嘲地笑了笑道:“是呀,那时候我只以为是我的鬼力不够。”

在说完这句话之后,纪荀燕便继续说起了丁香的最后一段故事。林项松在帮助了林家一段时间后就暴露了本性,男人昏迷在床上,他对丁香更是肆无忌惮的骚扰,甚至在林母跪在祠堂里彻夜为父子二人祈福的时候奸污了丁香,丁香原本想要就此一死了之,却被郎中告知了她一有一月身孕一事,想到这个孩儿可能会是林玉殊最后的血脉,她便只能忍辱负重的活了下来。世人都骂她是荡妇毒妇,却不曾知道她只是一个身陷囹圄的可怜人。

这世上就没有不透风的墙,一段时间下来林府上下早已传遍了各种谣言,有说丁香和林项松私通设计陷害了林玉殊,也有说丁香是被胁迫的,还有说她肚子里的孩子是林项松的野种。林母虽一心向佛却也多少听了一些谣言,她相信丁香这个她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不会做出哪些苟且之事,但谣言并不是空穴来风,她又不免担心丁香是否真的收到了欺辱。面对林母的忧心,丁香不敢说,现如今林府的生意基本被林项松接管,她和这人接触过也知道他的狠毒,即便告诉了林母闹个鱼死网破,最后她们可能连林父和林玉殊的性命都保不住。

她唯一寄予希望的便是林家的长女林玉枕,她早先就在外面闯荡,后来接管了林家的一支布匹生意,在她的管理下生意规模已经做的比主家还要大,只要等林玉枕回来,她们便不用在惧怕林项松。

丁香给林玉枕写了十封家书,一直到她的肚子大了,院里的枣树的叶子跌落枝头,也迟迟没有等到长姐归家。

她不知道早在第一封家书时就没有送出过林府,林项松想到了她的所有后路,早就让人监控着丁香的一举一动,她所做的一切咋林项松的眼里不过是关在笼子里垂死的雁,最后的挣扎。

纪荀燕第一次见到丁香的时候是在林府的院子中,被封印的这段时间他失去了意识,他似乎一直身处在一个热闹的集市,耳边是各种嘈杂的声音,一直缠在他的身边。丁香带着怨气的诅咒像一把利刃一点点划开他周身的混沌,他开始可以听清几句对话,慢慢的那些声音逐渐消散,直到他彻底清醒的时候他看到了坐在树下的丁香,她的怀里抱着一个还在啼哭的稚子。纪荀燕看着四周的建筑和丁香身上的服饰大概猜到现在离他那个时代至少已有百年,丁香的脸上满是泪痕,那双细长的眼眸中闪烁着怨恨的目光。她小声的唱着一首儿歌,怀里的孩子还是在不停的哭,似乎是感应到了母亲的情绪,始终不愿意安静下来。

院里的大门突然被人从外面踹开,几个家丁手里拎着几捆麻绳走了进来,丁香一看到它们立刻站了起来连连后退,她大声地嘶吼着:“怀殊是少爷的孩子,你们不能害他!别过来!!”

家丁满脸鄙夷地将她堵在角落,讥讽的笑道:“少夫人你做的那丑事都闹的人尽皆知了,还在这里装什么好人啊。”

丁香死死的将孩子护在怀里,但她一个女子终究不敌几个成年男子的力气,孩子还是被人抢了过去,家丁将哭的撕心裂肺的婴儿塞进了一个竹条编织的背篓中,看到这个东西丁香心中已明白接下来等待她们的会是什么。她停止了挣扎,任由家丁将她的双手反绑起来,刚刚还在嘶吼的女人突然安静下来,家丁只觉怪异,便抬头去看她。这一眼看的家丁心中一愣,这女人的眼睛仿佛会说话似的,他突然心中生出一股心虚和不安。紧接着他听到丁香幽怨地说道:“在我死后,我会化为厉鬼缠着你们每一个人,直到你们百倍偿还我所体验的痛苦。”

另一个家丁不为所动直接给了她一巴掌,丁香的头被这股强大的力道扇到一边,她的脑子里一片嗡鸣,家丁吐了一口唾沫骂道:“婊子别他娘说这些晦气的东西。”

“你别打她啊,她还是少夫人啊。”

“什么少夫人,一个马上就要死的贱货,怕啥。”

“等会主家要是怪罪,我可不和你一起担责啊,少夫人我没打您,待会您可要给小人作证啊。”

“你真他娘的是个怂货。”

纪荀燕冷冷的看着几人将丁香母子带走,就在刚刚那一会,他感觉身上的鬼力又恢复了一点,现在已经能短暂的从封印中脱身几步。他试着继续运行鬼力,却在鬼力即将回归三成的时候停滞不前了,纪荀燕意识到刚刚的女人似乎是他恢复力量的的关键。

他寻着刚刚的踪迹来到了一处河边,丁香被束缚着手脚被塞在一个较大的竹笼之中,身边放着的是她的孩子,纪荀燕看到几个老头絮絮叨叨的说了些什么,小孩那个笼子便直接被丢入河中,婴孩的啼哭瞬间被翻涌的河水吞没,丁香冲着河水绝望的嘶吼着,她的嘴里被塞入了浸着水的粗布,所有的声音都被淹没在喉咙里,丁香的嘴角撕裂出两道口子,鲜血顺着嘴角不断的滴落在草地上。

仅仅是这一会,纪荀燕感受到身上的力量又恢复了很多,小竹笼在丢入河中便再也没有浮上来,几个老头又冲着丁香说了半天,几个家丁抬着丁香毫不犹豫的就将她丢了下去,刚刚看着孩子被人杀死似乎耗尽了她所有的精神和力气,丁香直到消失在滚滚河水之中也没再发出一点声音。但纪荀燕知道她对这些人的滔天恨意,丁香的怨气尽数被他所吸收,他再次感受了一下鬼力,如今已经回归到了七成。

纪荀燕没有再继续看下去,他一直等到了午夜才再度来到河边,果然他在此处看到了已经成为鬼魂的丁香母子,他们刚刚成为鬼魂,身上有背负着强大的怨气,使得她们失去了自己原先的神智。而她的孩子本能一般地抱着母亲的小腿,丁香眼眶里是一对毫无血色的眼球,身上的皮肤也开始泡的肿大,她站在水里不断地重复着在水里捞东西的动作。

他将她们身上的怨气都吸入体内,片刻后丁香的瞳孔逐渐变回正常的棕色,她有些茫然地看着四周的环境,她的记忆还停留在死前的那一刻。记忆忽得涌回到她的脑海中,她猛然想起自己被丢入水中的孩子,他还那么小,她还没来得及听他喊自己一声娘。

丁香跌坐在水里,她的双目圆睁,身上的怨气在以极快的速度凝结。纪荀燕站定在她的面前,从水里捞出抱着她不放的孩子丢到丁香怀里,同为鬼族,她能感受到眼前是她无法抵抗的存在,丁香顾不上母子重逢的喜悦,她紧紧地将孩子抱在怀里,即便这个孩子的肌肤青紫,七窍也在不停的渗出血来。

纪荀燕垂眸看向水里的丁香母子冷冷地问道:“你想要什么。”

这是丁香第一次见到这个男人,面对着他的询问,她只觉得那双凛冽的眸子已经将她的过去都看穿,他不是在给她选择的机会,而是要从她口中听到那个既定的答案。她迎上纪荀燕的目光,缓慢而坚定地说:“我要他们所有人死。”

“所以,林家上下五十口都是你杀的?”许知北隐约感到不悦,这些人不分清红皂白害死丁香母子是恶,纪荀燕屠尽林氏满门也是恶,虽说后者是前者种下之因所结的恶果,但这种惩罚未免有些太过了。

纪荀燕懒懒的靠在他的身上,他毫不在意的说道:“是啊,丁香帮了我,我自然要回报她的。”他看着许知北逐渐拧紧的眉头,趁他不备快速的亲了他一口,看着许知北错愕的目光他大笑道:“我身上早已背负数不清的人命,再多加五十条又如何?况且我这不是没杀她的那几个亲人嘛,不然这个屋子怎么会是现在的样子?”

正如他所说,这栋房子前后的装修风格间隔了至少有百年,这段时间大众的服饰款型和生活方式都有了很大的变化,林家这件事大抵是清初时的事。

“最后林玉枕活了下来?”许之北问。

纪荀燕说:“林玉枕回来的太迟了,她回来的时候那些死人都在乱葬岗里烂光了,她接走了林老夫人和半死不活的林玉殊,你猜为什么会有丁香复仇的谣言传出来?”

许知北沉思片刻道:“是林玉枕放出来的。”

“对呀。”纪荀燕扯了一下许知北绷紧的脸,在如愿获得了他的一枚眼刀后才笑着松开手继续说:“那晚也活下来很多人,他们都见过我的真容,林玉枕这么做只是为了告诉其他人,那些人该死。”

“可她最后还是成了被人唾弃的毒妇。”许之北说。

无论林玉枕的初心如何,丁香还是在口口相传的谣言中被歪曲了事实,没有人会知道她是一个怎样的人,更不会知道她所遭遇的一切。

纪荀燕看着他又要陷入情绪之中,他牵住许知北的手安慰道:“今晚你便可以为她正名了。”

回到酒店之后许知北照旧给柳玄准备吃的东西,和以往不同的是旁边多了一个纪荀燕,他捏起一袋薯片问:“这是什么?”

许之北:“吃的。”

他又拿起一盒饼干问:“那这个呢。”

许之北:“吃的。”

看着纪荀燕对什么都好奇的样子,许知北有预感他要成为第二个柳玄,好在他已经不是什么都不懂的新手爸爸了,为了防止他和柳玄见面互掐,他拉着他进了卧室。纪荀燕被他按在床上,随后他在平板上翻出柳玄看过的幼儿教学视频,他命令道:“看完。”

纪荀燕看了看他,又看了一下手中已经在播放的平板,两个奇怪的东西牵着手转圈,他冲他眨了下眼睛笑道:“夫人的命令为夫一定完成。”

许知北不想搭理他这种自带称呼的对话,他转身出去为柳玄继续准备午饭,柳玄幻化出人型来到他身边和他一起选零食,他凑在许知北耳边小声地说:“你也要养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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