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秒,她用脚尖点住小男孩的肩胛骨,感受到他久伏冰面后的瑟缩,“冷吗?”
男孩扭过脸,高挺的鼻梁擦过积雪,一副无所谓的态度。
“长得像你那禽兽爹就罢了,性情也这样像。”女子顾盼间略有失望,自言自语地嘟囔些令人费解的话,边说边舀起满满一瓢开水,像贴着树根给幼苗浇水似的,任滚烫的水溅落到小男孩的手背上,嘴里还在碎碎念。
男孩蜷起指尖,紧紧地抠住地面,整节指甲都嵌进雪地里,小臂随着大股大股的水流阵阵战栗。
腕关节早已红肿一片,弹起的水珠在白皙的小臂上留下疹子一般密密麻麻的水泡。
他一声不吭的咬紧牙,听着水花飞落到皮肤上的声音。
女子还觉不够,用勺柄抵住桶底,直接将整桶的水抽了下去。
“孽种!”她疯了似地将桶一砸。
肿起来的手背就像被撑大的肠衣,轻轻一碰就裂开口子,更别说是这般大力的扔下一个重物。
鲜血与融化的血水混为一处,很快又因天气寒冷结成冰渣,就像钻进了珊瑚虫的琥珀结晶。
她神经质地发出夸张的笑声,脚步悬浮,晃晃悠悠地就要摔倒在地,几乎站不稳。
“以为让我生下孩子就能困住我?”
她蹲在男孩面前,狠狠捏住男孩的双颊,把一颗黑丸塞进他嘴里,“任他聪明绝顶,也想不到还有个小儿子在世吧哈哈哈哈哈。”
女子眼白里布满暗红色的血丝,眼眶里却兜着泪。
在她说话的时候,泪水顺着眼角滑落到雪地里。
她眨巴眨巴眼,似乎对自己落泪的行为十分厌恶,快速揩掉泪珠,恶狠狠的指着男孩,“扔地牢去,别给他饭吃。”
男孩被按的时间久了,腿脚像是饿极之后那种无力的酸胀感,软软搭在地上。
他还没来得及开口说一句话,就被像谷草堆一样钳制着拖走了。
男子从回忆里猛然回神,心惊地按住老九的肩,喉咙里却跟卡了根鱼刺似的,半天说不出来话。
他当时就站在那偏僻小院门口,与小男孩死水般的视线相对。
那种仿佛与深渊凝视的深不可测,让他第一次对自己没见过几面的孪生弟弟产生了一种排斥感。
就如走在荒无人烟的乡村小道上,密密麻麻的蚊虫不停盘旋在头顶。
这种不知是敌对还是恐惧的感觉,一直蔓延至今。
——
马蹄“踢踏”响起,落在久未经修的砂石路上,留下串串清晰的印迹。
清妩把裴慕辞拉到身后,由着马纵情地跑,很快就出了城。
她每隔几息的时间,就将首饰上的珠串扔一颗在沙地上,到最后没有可以留记号的东西了,她又开始扯外衫上的纽扣。
裴慕辞的呼吸灼在她的后颈上,烫的吓人。
“我们下马。”清妩不确定后面的黑衣人有没有追上来,正好马儿跑进了一片可以藏人的林道中。
她迅速解下没用完的箭羽扔到背上,拿弓倒抽在马尾,马儿吃痛长嘶一声,飞快的冲出视线。
蹄印也一直向前延续,汇合在看不见的天际。
荫道两旁种着笔直的松树,蓬乱的松针像是团团人影立在身后,似乎有许多双无形的眼睛,在暗处静静的盯着两人。
清妩视若未察,让裴慕辞站到旁边的灌木里,她回到刚刚两人落马的地方,左右晃动脚底,把一深一浅的脚印抹平。
她好似并没有受到惊吓,也没有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意外失去分寸。
裴慕辞眼底闪过一丝惊讶,还有些不太能理解的疑惑。
堂堂公主,本应是琴棋书画样样在手的闺秀表率,可她不仅精通马术,还能搭弓射箭,准头也相当不错。
裴慕辞方才亲眼看见,她用着校场士兵都要经过训练才拉得开的硬弓双箭齐发,一箭射进了黑衣人的脖颈,另一箭正中眼球。
“啊呀!”
清妩光顾着留意周围有没有细碎的声音,一个不留神踩进了松散的土堆里,身子一歪就要朝下跌。
裴慕辞本就撑着一口气,突然被狠拽了一把,刹那间就失去平衡,被清妩带的一起往下滚。
谁成想灌木丛后,竟是颇为目眩的秃壁。
那坡度不算陡峭,偏途中满是支起的烂树丫和凹凸不平的硬石,极易刮伤衣物割裂皮肤。
裴慕辞的力气早消耗殆尽,他竭力抓住灌木生出的藤蔓,可几秒后藤条也滑到了末梢。
他想起她被摁一下都泛红一片的皓腕。
没有丝毫犹豫,他把清妩抱进怀里,小臂垫在她背上,企图以此减轻翻滚对她的冲击。
肩胛骨碰上冷硬无比的岩壁,两人没滚出去多远,清妩便听见裴慕辞胸腔里的闷哼。
她没有抬头,双手从他的桎梏中钻出来,把他的脸朝她的颈窝里按。
“可别把脸刮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