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曾以为她不怕事、不怕死,但昨夜的梦里她分明怕得很,眼前的符松蒙她怕得更很,不过是因着她以前没被抓到过把柄才那般嚣张。
那三位官差的话浮入脑中:廊州一位县官被杀的事已经传入献州。
符松蒙动了,他朝她走过来,他是不是带着官府来抓她了!
郁晚浑身一震,险些慌不择路地要飞檐走壁以摆脱他,电光火石间她压住了身上的动作,她不能这般招摇让街上的人都注意到她。她逼迫自己冷静下来,当机立断,转了方向朝迂回繁复的巷道中去。
一到人少的地方,她便放开手脚开始狂跑,待跑出数丈远,她突然发现自己习惯性往家的方向去。
不能把符松蒙引到家里,不能让他知道她与闵宵的关系,否则闵宵会被牵连,不仅入仕无望,还会有牢狱之灾、性命之忧。
郁晚脑中极快动着,腿脚已转了方向。
她身上没有带着匕首和软剑,如若今日符松蒙追上了她,她只能赤手空拳和他硬碰,他刀法强势,到时恐怕真是凶多吉少。
思及此,她又开始后悔,那日真该杀了他!
郁晚不休不止跑了一炷香的时间,一路跑出十几里地,最后翻进一家农院,躲进码放了稻草的阁楼。
*
暮色浓重,今夜月光暗淡,举目只有房屋与树木的憧憧黑影。
一道近乎于无的落地轻响,而后人身浮跃于屋脊间,带起凌厉的风声,呼啸而过。
郁晚怔怔立于院子里,廊下没有亮起灯笼,屋门紧闭,听不见半分声响,闵宵不知去向。
她的心突然泛起一阵绞痛。
会不会符松蒙已经查到闵宵身上?
寂静与昏暗让心间的恐慌更甚,她忍下眼中干涩,一把推开门,从箱底翻出夜行衣套上,将匕首与软剑佩好,不过几息之间,她从安分驯善的良家女子又变回那个彻头彻尾的杀手。
郁晚眉间戾气横生,她要去县衙探看一番,如若他们真将闵宵带走,还对他刑讯逼供,她便将他劫出来,再去取了符松蒙那条本就是她施舍的性命。
方走至庭中,忽闻门外响起熟悉的脚步声,她身上先是一紧,又很快松懈下来,心间密密麻麻泛起酸涩,膨胀得快要满溢出来。
宅门打开来,映出一道近乎形销骨立的身影,分明只有一夜一日未见,却恍如隔世,他好像瘦了许多,让她觉得陌生。
闵宵踏进门中那一瞬,荒芜的心突然生出血肉,他尚未看见人,但好似听到了满院草木的低语:她回来了。
郁晚伸开双臂接住向她疾步而来的人,她被勒进一个熟悉的怀抱,鼻间嗅到他身上好闻的气息,她沉溺又贪恋,眼泪在脸颊留下湿痕。
“郁晚,你回来了。”闵宵声音干哑带颤,浑身绷着,极力压住手上的力气不将她弄疼,唇中喃喃重复着,“你终于回来了。”
她轻轻“嗯”一声,“我回来了。”
他没有过问她为何一身夜行衣,她要去何处,她要做什么。他们如往常一般,一起吃饭,一起相拥而眠。
灯烛已熄,床帐内漆暗幽静,郁晚听着耳畔的心跳与呼吸,眼眶热着。
“闵宵,有人找过你吗?”
闵宵知她指的是官府的人,“没有,不必担心。”
“离开这里吧,不一定非要离开献州,但至少去到一个人们不认识你我的地方。”
闵宵轻轻抚她的脸,“好。”
郁晚将脸埋进他的胸膛,闻嗅他身上的味道,声音有些闷,“闵宵,你是不是很累?”
她明知故问,他昨日半夜去荣衣行等她,今日白天又找了她一天,吃饭时她便看见他一脸困倦与疲惫。
可是,她想任性与放纵一回。
闵宵正要开口,又突然一顿,他胸前的衣襟被蹭开,湿热的吻落在肌肤上。
“闵宵,我想要。”
他轻笑着去寻她的唇,“好。”
情浓之时,他覆在她身上起伏,一遍一遍吻她湿润的眼睛。
“郁晚,我们成亲好不好?”
心脏被浓郁的酸涩裹紧,化作眼泪汹涌落下,郁晚苦笑着问:“往后怎么办呢?”
往后他做官,她杀了人,怎么办呢?
“往后你雇我给你经营铺子。我在闵祥安手下做过半年,一应事务都已经熟悉,做事也算妥当,你雇我,每月给我发二两银子即可。”
郁晚故意揶揄,“这般实惠?不考功名了吗?”
“不考了。”
她捧住他的脸,认真看他的眼睛,“闵宵,入仕吧,我希望这世道多一些你这样的人做官。”
闵宵不置可否,又追问:“你答应我的求亲吗?”
郁晚久久看他,手指轻轻勾勒他的眉眼,半晌,唇边牵出一抹情绪不明的淡笑:“我明日答复你。”